宋春雪沒想到大師兄會這么問。
她的想法很簡單,但他如此認(rèn)真,她卻不知如何回答。
“不重要了,咱們先去個地方。買點御芳齋的糕點和下酒菜,那老蛇冬天除了窩在燒了地龍的屋子里不出去,還要喝燒酒?!?/p>
一時間,宋春雪腦子里有些熱鬧。
“重要的,我以為上次大師兄對我的叮囑,是不想讓我入京。而且我貿(mào)然來找大師兄,怕被人懷疑我的身份?!?/p>
“大師兄怎么認(rèn)出我的?”
“韓道長真的在你府上?那我也能在大師兄府上長住嗎?”
一連三問,讓趙大人哭笑不得。
“好,曉得了?!?/p>
“易容能騙得了普通人,眼神卻很難改變。你想住便住,離得遠(yuǎn)我也不好教你什么?!壁w大人語重心長道,“此一劫并非你跟謝大人二人的劫難,而是關(guān)乎所有百姓的劫難。”
“但忠勇之臣永遠(yuǎn)是受其害最重的,可是謝征忠肝赤膽,哪怕他仕途坎坷,卻還想跟志同道合的人力挽狂瀾,趙某敬他是條真漢子。”
他微微嘆息一聲,悲憫的看著宋春雪。
“而你亦是如此,哪怕明知京城對你而言是龍?zhí)痘⒀?,你還是想試試,錘煉自己,陪他勇往直前?!?/p>
宋春雪面帶笑容,欣慰的聽著大師兄如此高的評價。
原來在旁人眼中,還有如此不一樣的解釋。
“大師兄,你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只是遵從本心,不想留下遺憾而已?!?/p>
說話間,馬車停了下來。
外面的隨從跳下馬車,去了御芳齋買吃食。
宋春雪好奇御芳齋長什么樣,挑起簾子抬頭去看。
不想,剛好看到樓上正與人談笑風(fēng)生的師兄張承宣。
而他頭上戴著的白玉冠,頭發(fā)一絲不茍的梳往腦后,一副貴公子的模樣,著實讓宋春雪意外。
師兄不是回去了嗎?
那人跟師兄是雙生子不成?
下一刻,樓上的人似有所覺,端著酒送到嘴邊,剛要喝下,猛地對上宋春雪的視線,手中的酒灑了一點,慌忙低頭擦拭,整個人遠(yuǎn)離了窗戶。
只能看到那貴氣十足的白玉冠。
宋春雪放下簾子,心想不回就不回,被看到就被看到,師兄怎么嚇成那樣?
她不由笑出了聲。
“怎么了?”
“看到師兄了,他前天跟我說吃碗面就回去,剛才被我碰見,嚇了一跳?!彼嗣约旱哪橆a,“看來我這易容術(shù)差得遠(yuǎn),你們都能認(rèn)得出?!?/p>
“這就夠了,找你麻煩的人又不是修行之人?!壁w大人不以為然,“他在京城本來有不少故交,把酒言歡也正常?!?/p>
宋春雪點頭。
來到趙府,宋春雪看到了在透明琉璃窗前寫字的韓道長。
看到宋春雪來,他放下毛筆,靠在兔皮做成的靠背軟榻上,姿態(tài)慵懶。
“你終究還是來了京城,怎么易容成這幅鬼樣子?”
韓道長對她這張面容不甚滿意,“我為你弄一張好看的臉吧,保證謝大人見了走不動道。”
趙大人將兩個精致的竹籃子遞給他,“我相信謝征更愛師弟本來的模樣。”
“你不懂,”韓道長搓了搓手,“就當(dāng)是為你借了我羅盤的酬謝吧,明日就給你做出來,然后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謝征?!?/p>
他摸著下巴若有所思,“既然如此,那就要換個好玩的身份,讓大家覺得謝大人移情別戀,拋棄了遠(yuǎn)在邊關(guān)的那個道姑,嘖,想想就有趣?!?/p>
“……”宋春雪無法茍同,她不覺得有趣。
趙大人伸開雙臂,丫鬟解開他的裘衣,露出里面精致華貴的料子,行動間有光澤閃耀,讓人瞧著就身心歡愉。
“你難道不想看看,你師弟更年輕更好看的樣子,能否迷惑所有人的目光?”韓道長慫恿道,“既然這戲已經(jīng)渾得不能再渾了,讓人聞之惋惜觀之惡心,為何不添點好顏色,讓這場戲更精彩更賞心悅目一些?”
“雖說結(jié)局已定,但潑什么墨,吃什么飯,罵什么街都由戲中人決定,是也不是?”
趙大人吃橘子的動作頓住。
“這也是宋道長前來的理由不是嗎?一個女子尚且有如此勇氣,為何我們不推波助瀾,不再安安分分扮演無關(guān)痛癢的角色,火上澆油,為將來的看客添點色彩?”
趙大人看向韓道長,又看向宋春雪,“就怕不小心惹火上身?!?/p>
“主動在火把跟前徘徊的人是你師弟,咱們站在一旁,總要做點什么,不然怎么遮掩她的身份?”韓道長敲了敲桌面,“對外就稱,你這兒來了位北方女子,是你的紅顏知己,可她偏偏對謝大人一見傾心,百般糾纏?!?/p>
“……”
“……”
韓道長興致大增,越說笑容越深。
“同時,這位女子的身份大有來頭,趙大人雖然為自己的師弟打抱不平,卻礙于她的身份處處幫襯謝大人,哪怕你私下里親自綁了謝大人狠揍了一頓,在人前還得客客氣氣跟謝大人寒暄?!?/p>
“明日我就讓說書的宣揚(yáng)一番,保證他們分辨不清真相如何?!?/p>
“……”宋春雪無語至極,沉默許久之后,對韓大人豎起大拇指,“您不去寫話本子可惜了?!?/p>
“鄙人不才,年輕時缺錢,就是靠這個養(yǎng)活自己的?!表n道長臉上帶著驕傲的神情,“如今,我不缺銀子,寫起來費(fèi)勁,你若是愿意動手,我口述,賺了銀子咱們五五分?”
越說越?jīng)]邊了,趙大人神情無奈。
他拿出一壇子酒,“你還是歇會兒吧?!?/p>
“你沒有否決,證明我可以這么做?”韓道長說著打了個響指,輕輕的歪了歪腦袋,“照我說的去做。”
宋春雪環(huán)顧四周,沒看到人啊。
他在跟誰說話?
還有,這么離譜的事兒,大師兄竟然沒阻攔?
“別看了,我的愛寵不是一般物種,看到了會受驚嚇?!表n道長打開酒壇子,“正好咱們?nèi)齻€人,玩點有趣的,輸了喝酒?!?/p>
“什么有趣的?”
“不是,大師兄他……”
“搖骰子?!?/p>
算了,或許韓道長只是心血來潮逗他玩,隨他去吧。
她還沒玩過骰子,這兩天心里事兒多,喝喝酒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丟出腦海也不錯。
宋春雪想不到,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各大茶樓酒樓的說書先生揣著剛拿到手的影子,說書說得多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