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的目光死死地釘在石臺之上。
那座巨大的八卦石臺,仿佛一頭沉默的巨獸,匍匐在祠堂的中央,散發(fā)著古老而詭異的氣息。
上面刻著的那些扭曲的、像是鬼畫符一樣的文字,看得人頭暈眼花,心里發(fā)毛。
他身后的“夜梟”死士,還能站著的,只剩下不到五十人。
每一個人都帶著傷,每一個人的呼吸都粗重如牛。
他們剛剛從外面那層層疊疊的、要人命的機關(guān)陷阱里殺出來,體力早已透支。
可現(xiàn)在,他們卻要面對一個比任何刀山火海都更讓人絕望的困境。
時間。
他們沒有時間了。
林臻的腦子里,像是有無數(shù)只蜜蜂在嗡嗡作響。
京杭大運河,數(shù)千萬百姓……這些字眼,像是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強迫自己冷靜,可捏著劍柄的手,卻還是忍不住地顫抖。
“王爺,這……這是什么鬼東西?”鬼影湊了上來,他的聲音沙啞,一條胳膊用布條胡亂地吊在胸前,顯然是剛才闖機關(guān)的時候受了重傷。
林臻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從那詭異的石臺,移到了角落里那具早已僵硬的尸體上。
趙四。
孔志謙的死士。
這個混蛋,在完成了投毒的任務(wù)后,竟然跑到這里來,干脆利落地自盡了。他用自己的命,和旁邊那行用血寫下的字,給了林臻一個最惡毒的嘲諷。
——“林臻,游戲,才剛剛開始?!?/p>
林臻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明白了。
孔志謙這個瘋子,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們輕易拿到解藥。
他布下的,是一個連環(huán)局,一個死局!
他用自己的死,來換取這個消息的傳遞,讓林臻和慕容嫣陷入投鼠忌器的兩難境地。
然后,他又用趙四的死,和這個該死的石臺,來拖延時間。
他在賭,賭林臻解不開這個謎題。
他在賭,賭大乾的朝廷,撐不到林臻找到解藥的那一刻!
只要時間拖得足夠久,運河的劇毒就會徹底擴散,沿岸的百姓就會因為缺水而陷入混亂,屆時,就算找到了解藥,也為時已晚。
整個江南,乃至半個大乾,都將陷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好狠!好毒!
“王爺,我們砸了它!”一個滿臉是血的“夜梟”漢子,提著刀,惡狠狠地說道,“管他什么八卦奇門,我們一斧子劈開,我就不信拿不到里面的東西!”
“不行!”林臻立刻喝止了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石臺的底座。
那里,連接著無數(shù)根比頭發(fā)絲還細的金線,一直延伸到祠堂的四壁和頂梁。
“這是個連環(huán)機關(guān)?!绷终榈穆曇簦涞孟癖?,“我們一旦用蠻力破壞石臺,整個祠堂,都會在瞬間坍塌。我們所有人,都會被活埋在這里。而那解藥的方子,也同樣會毀于一旦?!?/p>
聽到這話,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砸,不行。
不砸,又解不開。
這他娘的到底該怎么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臻的身上。
在他們心中,這位年輕的王爺,就是無所不能的神。
只要有他在,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林臻感受到了身后那一道道帶著期盼和信賴的目光。
他知道,他不能慌。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要是慌了,那就真的全完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那顆因為憤怒和焦急而狂跳的心,慢慢平復(fù)下來。
他邁開步子,緩緩地繞著石臺,走了一圈。
他的大腦,在飛速地運轉(zhuǎn)。
孔志謙……奇門遁甲……死局……
孔志\"謙\"出身儒家圣地,自幼飽讀詩書,對諸子百家之學(xué),都有涉獵。
尤其是對墨家機關(guān)術(shù)和道家陰陽五行之說,更是有著異乎尋常的癡迷。
這些情報,在林臻的腦海中,一一閃過。
這個石臺,看似是一個解不開的奇門陣法,但林臻卻隱隱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孔志謙是一個極度自負,甚至自戀的人。
他設(shè)計的這個局,最終的目的,不是為了單純地殺死林臻,而是為了……炫耀。
他要向林臻,向這個毀了他一切的男人,炫耀他的才智,炫耀他的高明。
他要讓林臻在無盡的絕望和失敗中,承認他孔志謙,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人。
所以,這個局,一定有解!
解開它的關(guān)鍵,不在于奇門遁甲之術(shù),而在于孔志謙這個人本身!
林臻的目光,再次落到石臺上那些古怪的文字上。
他一個字也不認識,但他卻發(fā)現(xiàn),這些文字的排列,似乎有著某種特殊的規(guī)律。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輕輕地觸摸著那些冰冷的文字。
突然,他的手指,在其中一個文字上,停住了。
那個字,比其他的字,都要刻得更深一些。而且,它的形狀……
林臻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認得這個形狀!
這不是什么古老的文字,這是……這是孔家府邸后花園里,那座假山的形狀!
他年少時,曾經(jīng)作為賓客,去過一次曲阜孔家。
他對那座造型奇特的假山,印象極為深刻。
一個大膽的念頭,瞬間從他腦海中跳了出來!
這些所謂的“古文字”,根本不是什么陣法符文!它們是……一幅地圖!一幅被拆解得支離破碎的,孔家祖宅的地圖!
而解開這個機關(guān)的關(guān)鍵,就在于,按照正確的順序,將這幅地圖,重新拼接起來!
可正確的順序又是什么?
林臻的目光,在石臺上來回掃視。
突然,他看到了石臺的正中央,那個八卦圖的“陰陽魚”眼的位置。那里,刻著兩個小得幾乎無法察覺的字。
“生”與“死”。
林臻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想起了孔志謙在漠北王庭,對烏維說的那番話。
——“用南人自己的方式,來對付南人?!?/p>
——“君臣、父子、綱常、倫理……”
孔家,最重的是什么?
是禮法,是傳承,是宗祠!
孔家的祠堂里,牌位的擺放,必然有著嚴格的順序!
生者與死者,長輩與晚輩,嫡出與庶出……
這個石臺,就是孔家的祠堂!
這些文字,就是孔家的牌位!
而解開這個局的順序,就是孔家祠堂里,牌位擺放的順序!
“鬼影!”林臻突然大喝一聲。
“屬下在!”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之前審問過的那個孔家的旁支子弟?他有沒有提過,孔家祠堂的牌位,是如何擺放的?”
鬼影聞言一愣,隨即眼中精光一閃!
他立刻回答道:“回王爺!屬下記得!那人說過,孔家祠s堂的牌位,以正堂中軸為界,左昭右穆,以始祖為尊,按輩分由上至下,由親至疏,依次排列!生者牌位不入正堂,供奉于偏殿!”
“左昭右穆,以始祖為尊……”林臻喃喃地重復(fù)著這句話,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
他找到了!
他終于找到了解開這個死局的鑰匙!
他立刻走到石臺前,深吸一口氣,開始按照鬼影所說的順序,依次按動石臺上那些代表著“牌位”的文字。
每按下一個,石臺內(nèi)部,便會傳來一聲輕微的“咔噠”聲。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林臻的每一個動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林臻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流暢。
終于,當他按下了最后一個文字時!
“轟隆——”
整個石臺,突然劇烈地晃動了一下,然后,從中間緩緩地裂開,露出了一個暗格。
暗格里,靜靜地躺著一張泛黃的、寫滿了蠅頭小楷的羊皮卷。
解藥方子!
“拿到了!王爺!我們拿到了!”
幸存的“夜梟”們,爆發(fā)出劫后余生的巨大歡呼!
然而,林臻沒有半分喜悅。
他拿起那張羊皮卷,只看了一眼,臉色便再次變得無比難看。
羊皮卷上,確實是解藥的方子。
但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味主藥,卻只寫了兩個字。
——“鳳凰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