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看著眼前這位赤著雙腳、發(fā)絲微亂、鳳眸中寫滿了焦急與期盼的女帝,心中一酸,眼圈差點就紅了。
他從未見過,這位平日里威嚴(yán)果決、喜怒不形于色的君主,露出如此脆弱而真實的模樣。
他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只小小的信鴿腿環(huán),雙手呈上。
“陛下,這是王爺派人送回來的,加急密信!”
慕容嫣的手,都在微微發(fā)抖。
她接過那個小小的腿環(huán),從里面抽出一卷被卷得極細(xì)的紙條,緩緩展開。
紙條上,依舊是林臻那熟悉的、讓她心安的字跡。
“嫣兒,藥方已得,成品亦獲。速派人,按此方,全力配制解藥。另,孔賊已誅,然其心不死,留有后手。其有一黨,名曰‘虛無黨’,皆是些心懷怨憤、欲圖毀滅之輩。此黨名單,附于其日記之內(nèi),我已一并帶回。此獠雖死,其毒未盡,切記,小心防范。我即刻歸。勿念?!?/p>
短短幾行字,慕容嫣卻像是看了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
藥方找到了!
解藥的成品也拿到了!
他……他要回來了!
一股巨大的、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淹沒的喜悅,瞬間從心底涌起!
她只覺得眼前一陣陣地發(fā)暈,雙腿一軟,差點就要站不穩(wěn)。
“陛下!”杜如晦眼疾手快,連忙上前扶住了她。
“我沒事……我沒事……”慕容嫣擺了擺手,她將那張小小的紙條,緊緊地貼在自己胸口,仿佛要將那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刻進(jìn)自己的骨血里。
她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卻不爭氣地,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那是喜悅的淚,是安心的淚,更是……后怕的淚。
他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她又豈會看不出,這寥寥數(shù)語背后,隱藏著何等的兇險與慘烈?
“孔賊已誅……”
他親手,殺了那個瘋子。
他一定,也受了很重的傷吧?
一想到這里,慕容嫣的心,就像是被針扎一樣,密密麻麻地疼了起來。
但她知道,現(xiàn)在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
孔志謙雖然死了,但他的陰謀,還沒有徹底結(jié)束。
“虛無黨”……
好一個“虛無黨”!
慕容嫣的眼中,瞬間迸發(fā)出了冰冷的、凜冽的殺機!
孔志\"謙\"這個瘋子,他自己想死,還要拉著整個世界給他陪葬!他以為,他死了,就一了百了嗎?
做夢!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將所有的情緒都壓了下去,重新恢復(fù)了那個殺伐決斷的女帝。
就在她重新站直身體,準(zhǔn)備下達(dá)命令的瞬間——
她這個從極度的焦慮和擔(dān)憂中,瞬間切換到冷酷決斷的動作,是如此的迅猛而有力!
那迤邐于地、鋪散凌亂長達(dá)五丈的墨金色蘇錦拖尾,被她這帶著無盡后怕與滔天殺意的動作,猛地帶動!
華貴的錦緞,在粗糙的木質(zhì)地板上,劃出一道充滿了肅殺之氣的銳利弧線!
隨著拖尾的轟然飄起——赫然露出了里面那金線密織、在昏暗油燈的映照下、閃爍著如同地獄審判之火般冰冷而灼熱光芒的“滿地織金”內(nèi)襯!
那只布滿整件睡裙和連體拖尾的鳳凰紋路,在這一瞬間,仿佛從沉睡中徹底蘇醒!
那光芒里,交織著對愛人平安歸來的巨大慶幸,和對那些膽敢繼續(xù)為禍人間的“虛無黨”余孽的、最徹底的、最冷酷的必殺之意!
尊貴、輝煌,且在此刻,化作了一道即將席卷整個江南,乃至整個大乾的、血腥清洗的序曲!
裙擺重重落下,將那片冰冷而充滿殺機的金光,死死地掩蓋。
“杜相!”她的聲音,已經(jīng)聽不出半分的柔情,只剩下屬于帝王的、冰冷的威嚴(yán)。
“老臣在!”
“立刻傳朕旨意!將這份解藥的方子,謄抄千份,以八百里加急,送往運河沿岸所有州府!命所有太醫(yī)、民間郎中,立刻放下手中一切事務(wù),不分晝夜,全力配制解藥!”
“從王家、張家等逆賊府上查抄的所有藥材,全部給朕用上!不夠,就去買!花多少錢,朕都認(rèn)了!朕只有一個要求!三天!三天之內(nèi),朕要讓運河沿岸的每一個百姓,都喝上解藥!”
“是!”杜如晦重重地應(yīng)諾。
“另外!”慕容嫣的目光,變得愈發(fā)冰冷,“立刻傳令給鬼影!讓他暫時放下對其他世家的監(jiān)視,將‘夜梟’所有的人手,都給朕撒出去!給朕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查!朕要知道,這個所謂的‘虛無黨’,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朕要知道,他們還有多少人!他們都藏在哪里!他們還想干什么!”
“告訴鬼影!查到一個,就給朕抓一個!敢反抗的,就地格殺,不必上報!朕要用這些國賊的血,來告訴天下所有心懷不軌之人,膽敢與我大乾為敵,膽敢與我大乾的百姓為敵,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她說到最后一個“死”字,整個房間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幾度。
杜如晦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知道,這位年輕的女帝,是真的被徹底激怒了。
一場席卷整個江南的、血腥的大清洗,即將開始。
而就在慕容嫣在蘇州,調(diào)兵遣將,準(zhǔn)備對“虛-無黨”展開雷霆行動之時。
林臻,也正帶著那本足以讓整個大乾都為之震動的孔志謙日記,和那批救命的解藥,日夜兼程地,向著蘇州趕來。
他騎在馬上,冷冽的山風(fēng),吹動著他破損的衣袍。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手腕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但他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孔志謙的日記,他已經(jīng)在路上,看完了。
看完之后,他只覺得遍體生寒。
那個瘋子,比他想象的,還要瘋狂,還要可怕。
那個所謂的“虛無黨”,也遠(yuǎn)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危險。
他們不是為了權(quán)力,不是為了金錢,甚至不是為了復(fù)仇。
他們只是單純地,享受著毀滅帶來的快感。
他們就像是一群隱藏在黑暗中的、以痛苦和絕望為食的禿鷲。
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絲一毫的秩序和光明,他們就不會停止他們的破壞。
而根據(jù)日記里零星的記載,孔志謙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時間,似乎正在策劃一個更加瘋狂,更加龐大的計劃。
一個足以將整個長安,都拖入地獄的計劃。
只可惜,日記到這里,便戛然而止。
林臻不知道那個計劃到底是什么。
但他有一種強烈的預(yù)感。
這場戰(zhàn)爭,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
真正的決戰(zhàn),或許,才剛剛開始。
他一夾馬腹,胯下的戰(zhàn)馬,發(fā)出一聲嘶鳴,速度,又快了幾分。
嫣兒,等我!
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去面對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