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鈺垂眸。
心道,也算還了晚晚姐當年的救命恩情。
自然不必需要什么賞賜。
“皇上如果要賞,就賞晚晚姐一個平安喜樂?!?/p>
陸行簡咀嚼著“平安喜樂”四個字,目光上下打量著顧子鈺。
顧子鈺成了親,嘴里說著已經(jīng)放下。
對蘇晚晚的事,卻比他這個夫君還要上心。
和她同床共枕的自已沒有半分警醒,只顧呼呼大睡。
任由她獨自跑回蘇家,一個人承受著蘇家的滅門大禍。
而遠在安國公府的顧子鈺,比他可上心多了。
居然跑去蘇家替她擋了火槍。
他呢?
他做了什么?
他以為有侍衛(wèi)們的保護,她就安全了。
于是侍衛(wèi)里頭出了刺客。
陸行簡意興闌珊地說了兩句就離開了。
錦衣衛(wèi)那邊還在候著他。
“今天早上瑞安侯帶著酒菜進了詔獄。”
“崇善伯府男丁用過酒菜,全部暴斃?!?/p>
“酒里有劇毒?!?/p>
陸行簡臉上一片冷意。
并不意外。
刺殺皇后一事證據(jù)確鑿。
王家不過是斷臂求生,避免酷刑逼問拉更多人下水。
王家的手段夠狠,連親兄弟都能親手毒殺。
這樣狠辣的手段,果然配得上永無休止的野心。
他閉上眼睛,掩去眼底的厭煩。
錢檸很不理解:“皇上,證據(jù)確鑿,為何不讓大理寺判案?”
陸行簡語氣冰冷:“太慢。”
錢檸瞳孔猛縮。
皇上這手段真可謂狠辣。
連審訊的日子都不肯讓他們多活。
還逼著執(zhí)掌家族的親哥哥,送親弟弟全家男丁上路。
殺人還要誅心。
陸行簡目光凌厲地看向錢檸:“再去辦件事。”
……
太醫(yī)的精心醫(yī)治,蘇晚晚很快醒了過來。
只是整個人毫無生氣,雙眸空洞,只是躺在床上靜靜流淚。
湯藥和飯食送到她眼前,她就像瞎了聾了一樣,毫無反應。
鶴影在床前憂心忡忡地勸慰:
“娘娘,晚櫻姑娘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擔心得不得了。”
“為了她,您也要振作起來呀?!?/p>
“老爺腿上休養(yǎng)三個月便可康復,并無大礙,您何苦作踐自已的身體?”
然而。
一直到天黑,蘇晚晚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就像具行尸走肉。
陸行簡忙著處理不能再拖的政事,天黑時才趕過來。
其實也可以扔下政事。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反而有點怕見到蘇晚晚。
更想讓自已忙起來,顧不上想其他。
“你要是想見你父親,朕讓人把他抬過來?!?/p>
蘇晚晚終于動了一下。
紅腫的眼睛看著他:“我要見孩子?!?/p>
陸行簡看著她臉上淚珠滾落,心臟劇烈抽緊,嘆氣:
“好。”
小小的一具焦黑尸首被連夜運過來。
小棺材大概是從棺材店緊急買的,做工相當粗糙,還有不少毛刺。
蘇晚晚已經(jīng)站立不穩(wěn),可她還是撐著身子靠近尸首。
陸行簡扶著她,近距離看到這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幼兒尸首,只覺得沖擊力巨大。
視線躲避,不想多看。
太殘忍了。
就連這么小的孩子也逃脫不過毒手。
饒是他這個自幼經(jīng)歷生死、心腸冷硬的人,也難以接受。
他止住心中那個不敢深想的念頭。
蘇晚晚俯下身,對焦黑的尸首從頭頂摸起,一寸寸地撫摸著。
像是愛撫,卻又像是在確定什么。
這讓陸行簡更加證實了心中的猜測。
她對這個庶出弟弟太關心過度了。
比對她父親還要關心。
她那么愛干凈整潔的一個人,居然絲毫不忌諱和嫌棄。
她的手輕輕摸過尸首的頭骨每一寸。
身體陡然松懈下來。
緊接著,她又去摸軀干,胳膊,大腿,連手指和牙齒都不放過。
她的手摸過那燒焦的小拇指,身子猛震,臉色更加慌亂,急切地又重新回去看。
陸行簡扶穩(wěn)她,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那只小拇指指微微彎曲。
陸行簡腦海中有什么一劃而過。
他卻沒有抓住。
或者,壓根不想抓住。
太殘忍了。
窸窸窣窣。
夜深的時候,蘇晚晚終于停下來。
“叫個仵作驗一驗?”
陸行簡看著滿手烏黑、低頭垂淚、虛弱得幾乎站不住的她。
蘇晚晚搖頭:“不必?!?/p>
“好好葬了吧?!?/p>
幾滴眼淚隨著她的動作掉落在地上,洇成水漬。
好像滴到他心頭。
燙得他分外刺痛。
陸行簡沒有堅持。
當天晚上,蘇晚晚把他趕了出去,沒讓他留在臥室安歇。
陸行簡在起居室的榻上輾轉(zhuǎn)反側。
看向臥室的方向良久。
最后放棄問她的想法。
還是去找仵作驗尸。
“幼兒年齡不超過三歲,男,頭部受重創(chuàng)而死,死后尸首被燒黑?!?/p>
陸行簡臉色冷然,心口一口氣稍解。
隨即眉心又緊皺起來。
算算日子。
如果他和晚晚的那個孩子還活著,年齡大概是三歲半。
年齡對不上。
他無法排解心頭異樣的情緒,只好連夜去書房批閱奏折。
后來索性宿在前院書房,日以繼夜地忙碌。
蘇晚晚也沒找過他。
只是聽說精神略好了一點,不再臥床流淚。
而是忙著做一些手工玩意。
一晃半個月過去。
兩廣總兵官安遠侯柳文被免職的消息也傳回京城。
同時一并爆出的還有,原來鎮(zhèn)守兩廣十多年的伏羌伯毛銳,從漕運總兵官任上又被調(diào)回兩廣任總兵官。
消息一出,輿論嘩然。
至于百萬兩官銀被劫一事,倒是沒有半點消息流出來。
而崇善伯府低調(diào)的喪事更加刺激了某些有心人的神經(jīng)。
全部男丁皆沒……幾乎等同于被抄家斬首。
最坐立不安的當然是壽寧侯張鶴凌。
這些日子,宮里的張?zhí)笠呀?jīng)和張家切斷了聯(lián)系。
想到崇善伯府曾經(jīng)要和張家聯(lián)姻,張鶴凌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太狠了。
皇上不按套路出牌,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
上回是對夏家來了個屠門。
這次是崇善伯府。
至于蘇家大火是不是皇上出的手,他們也不清楚。
張家迅速服軟,交待了馬姬的住處。
實際上,馬姬就藏在皇宮之外、皇城之內(nèi)的一處偏僻廡房,身邊只有一個宮女伺候。
陸行簡再見到蘇晚晚是在個傍晚。
蘇晚晚從外頭回來,而他正要出門,兩個人在大門口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