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振華謹記蘇遠此前的提醒,順著對方的話繼續(xù)說道:
“廠里具體的事務,我往后怕是很難親自參與了?!?/p>
“但請組織放心,作為廠里的一名董事?!?/p>
“無論今后領導班子做出任何決策,我一定堅決擁護、全力支持!”
工業(yè)部的幾位領導交換了一下眼神,心中都有些訝異。
沒想到這位婁總如此識大體、懂分寸,連這些細節(jié)都提前考慮得如此周到。
這樣反而省去了他們不少溝通的成本。
楊部長語氣關切地回應道:
“婁董事,身體當然是第一位的?!?/p>
“如果確實感到不適,務必好好休養(yǎng),健康問題可不能馬虎?!?/p>
“……”
之后又寒暄客套了一番。
等所有事項初步商定,婁振華才與秦淮茹一同走出工業(yè)部大樓。
兩人不約而同地長舒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們剛一離開,工業(yè)部內部立刻召開了緊急會議。
婁家的軋鋼廠規(guī)模龐大,曾是私營企業(yè)中的巨頭之一。
如今主動捐獻,消息一旦傳開,必將引起巨大轟動。
眼下會議的核心議題,就是如何順利接管這座大廠。
會議室里,楊部長環(huán)視在場人員,開門見山道:
“緊急召集大家來,相信有人已經(jīng)聽到風聲了。”
“不錯,正是關于婁家軋鋼廠的事?!?/p>
“婁振華同志剛剛來到部里,明確表示愿意將軋鋼廠捐獻給國家。”
“經(jīng)過初步溝通,我們認為改制必須迅速推進?!?/p>
“既然納入國家編制,廠名也需要相應更換,初步考慮更名為‘第五軋鋼廠’,或者叫‘紅星軋鋼廠’也可以。”
“軋鋼廠的情況大家都清楚,當務之急是組建一支有魄力、能干實事的接管團隊。”
“大家都說一說,廠長人選方面,有沒有合適的推薦?”
“目前廠里已有超過三千名工人,我們接手后,將對工廠進行徹底改制?!?/p>
“要擴大規(guī)模、實現(xiàn)國有化、創(chuàng)造更多就業(yè)崗位!”
“大家都談談自己的想法?!?/p>
楊部長話音剛落,會議室里頓時響起一片議論聲。
這無疑是件好事,但廠長人選必須慎之又慎。
畢竟這是首家實現(xiàn)國有化的大型工廠,廠長不僅要具備專業(yè)能力,更需擁有豐富的管理經(jīng)驗。
此時,辦公室的金主任率先發(fā)言:
“我個人認為,有一個人選或許非常合適?!?/p>
“他就是現(xiàn)任前門大街街道辦副主任蘇遠同志?!?/p>
“蘇遠同志的專業(yè)技術水平,在座各位都有所耳聞,堪稱行業(yè)泰斗,這點無需我多言?!?/p>
“而且,他擔任街道辦副主任已有兩年多時間,期間前門街道屢創(chuàng)佳績?!?/p>
“全市第一家公私合營商店是他推動成立的,上次糧食漲價風波也是他率先穩(wěn)住局面、控制住價格的。”
“處理突發(fā)事件的能力,無可挑剔?!?/p>
“眼下我們剛接手軋鋼廠,即便準備再充分,也難免遇到各種突發(fā)狀況。”
“加上這原本是私營廠,蘇遠同志恰好具備處理此類復雜局面的經(jīng)驗?!?/p>
“有技術、有能力、有手段,而且做事果斷堅決。”
“如果非要推薦一個人,我選他!”
金主任的話讓不少人露出驚訝之色。
蘇遠在外界名聲不顯,但在工業(yè)系統(tǒng)內部,卻是無人不曉的技術權威。
如今的摩托車廠、機床廠等技術革新,都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技術能力毋庸置疑。
只是此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
明明能力超群,卻不愿安心待在廠里搞技術,反而去了街道辦工作。
要說他缺乏管理經(jīng)驗,可他在街道辦又干得風生水起,硬是把前門街道變成了全市的明星街道。
眾人都清楚,金主任與蘇遠并無私交。
他之所以力薦,純粹是認為蘇遠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然而廠長一職關系重大。
此前是私營工廠尚且不論。
如今國有化后,按楊部長的意思,改制完成后很可能成為正局級單位。
廠長級別自然不低。
引得不少人暗中眼熱。
既然無法直接反駁金主任的提議,便有人從其他角度提出異議:
“金主任的提議,我認為還需慎重考慮。”
“我并非質疑蘇遠同志的技術水平和工作能力,但他畢竟今年才二十二歲?!?/p>
“如此年輕的同志,又缺乏大型工廠的管理經(jīng)驗?!?/p>
“驟然領導數(shù)千甚至上萬人的大廠,是否有些冒險?”
“我個人持保留意見?!?/p>
“要說人選,我推薦楊永康同志?!?/p>
“永康同志擁有豐富的大型工廠管理經(jīng)驗,閱歷深厚,處事穩(wěn)重,我認為他更適合擔任軋鋼廠廠長一職?!?/p>
很快,會議室里展開了激烈討論。
楊部長靜靜聽著眾人的發(fā)言,心中漸漸有了計較。
他與蘇遠打過幾次交道,深知此人完全不像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做事老練周全,令人放心。
剛才金主任提出人選后,也有不少人表示贊同。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能獲得這么多人的認可,本身就是能力的體現(xiàn),更何況他的技術實力無可指摘。
從眾人的討論也能看出,反對者只能從年齡和經(jīng)驗不足的角度提出質疑,無人敢否認他的技術能力和工作成績。
在這方面挑刺,無異于自取其辱,誰不知道那小子是個技術上的“怪物”?
楊部長覺得,這些私營工廠在技術和管理上相對薄弱,正需要一個能力極強的帶頭人。
思忖片刻,他敲了敲桌子,止住眾人的爭論,一錘定音:
“大家的意見我都聽到了?!?/p>
“經(jīng)過綜合考慮,現(xiàn)初步?jīng)Q定?!?/p>
“任命楊永康同志為新成立的紅星軋鋼廠廠長,蘇遠同志擔任副廠長兼總工程師?!?/p>
會議室里頓時安靜下來,對這個安排,大多數(shù)人都表示認可。
楊部長轉頭對金主任交代道:“金主任,蘇遠同志那邊,就麻煩你負責聯(lián)系,盡快與他溝通確認?!?/p>
金主任連忙點頭應下。
.......
清晨,羊管胡同四合院內。
紫怡一早便過來了。
自從小酒館公私合營后,她就很少再去那邊。
之前那是陳雪茹和蘇遠的店,她去純屬幫忙。
如今既已合營,她便不再摻和。
但今天來到院里,看著正在晨光中靜心吐納的蘇遠,她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
“師傅,我想讓我媽另找點事做,您看行嗎?”
蘇遠緩緩收勢,轉頭看了紫怡一眼。
此時早飯已經(jīng)準備好,秦淮茹在家,陳雪茹則一早出門去了。
蘇遠對張桂芳和秦淮茹說道:“今天想換換口味,去便民飯店嘗嘗那邊的早飯?!?/p>
說著便起身準備出門。
秦淮茹雖覺奇怪,但見紫怡這兩天常來院里,又不去酒館,猜到肯定有事,連忙應道:“好的,那你小心點?!?/p>
蘇遠擺擺手,大步流星地出了院子。
前門大街上,原本小酒館旁擴建的店面,如今臨街新開了扇門,掛上了“便民飯店”的招牌,主要經(jīng)營早餐和午餐。
供應油條、豆?jié){、饅頭、燒餅之類簡單吃食,佐以幾樣小咸菜。
雖品種簡單,但勝在地理位置佳。
前門大街本就是繁華商業(yè)街,人來人往,客流不斷。
加之街上眾多商鋪的伙計、掌柜也要解決早餐,這里價格實惠,生意頗為紅火。
蘇遠走進店里時,正值早餐高峰,不少人排隊購買,熟人間打招呼寒暄,顯得熱鬧非常。
然而,蘇遠卻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的氣氛。
公私合營后,店里安排進來幾名新員工,包括會計、廚師和服務員。
原本的人手加上新增人員,應對從早餐到晚間酒館的營業(yè),理應并不輕松,但店里的氛圍卻有些古怪。
阮紅梅在里面默默收拾桌子,徐慧真則在幫忙賣早餐,兩人面色沉寂,看不出什么情緒。
而新來的那幾位卻顯得格外“精神”,在店里高聲談笑,底氣十足。
蘇遠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情況竟與記憶中電視劇的情節(jié)重合了。
新來的幾名員工,從樣貌看,正是劇中的趙雅麗、孔玉琴、何紅梅三人,此外還有一位廚師馬連生。
此時,馬連生正大模大樣地坐在店內一張桌子旁,對著里面吆喝:
“徐慧真,我的飯打好了沒有?”
“阮紅梅,麻利點給我端過來!”
“告訴你們,現(xiàn)在你們是接受勞動改造的對象,可不是以前的老板了,態(tài)度都放端正點!”
蘇遠頓時明白紫怡早上為何欲言又止了。
若不是礙于自己的情面,以紫怡的性子,恐怕早就讓她母親辭工不干了。
別看她已是化勁層次的高手,到底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
遇到這種事,既氣憤又無措,第一反應就是找?guī)煾祹兔?,卻不好意思直說。
蘇遠默不作聲,冷眼旁觀。
旁邊那三個女人也是一副揚眉吐氣的模樣,顯然覺得自己與徐慧真、阮紅梅身份不同。
她們是公私合營后派來的“自己人”,而徐慧真和阮紅梅則是“需要接受改造的資本小業(yè)主遺留分子”。
此時,阮紅梅正端著一個盤子,里面放著兩根油條,另一只手還端了碗豆?jié){,朝馬連生那邊走去。
蘇遠招手道:“阮姐,我看這油條豆?jié){不錯,先給我端過來吧?!?/p>
嗯?店里人多,剛才蘇遠進來并未引起注意。
此時他突然開口,阮紅梅毫不遲疑,轉身就將早餐端到了蘇遠面前。
這時,店里不少認識蘇遠的熟客也紛紛打招呼:
“小蘇主任,今天來店里吃早飯???”
“什么小蘇主任,現(xiàn)在得叫蘇經(jīng)理了,人家可是這店的公方經(jīng)理,正經(jīng)的管事人!”
“蘇經(jīng)理,這兒的油條確實不錯!”
“……”
馬連生見阮紅梅半道把早餐給了別人,正要發(fā)火,扭頭才看見蘇遠也在店里,慌忙站起身,略顯尷尬地走到蘇遠面前。
剛才偷懶?;划攬鲎€正著,讓他臉上有些掛不住。
蘇遠瞥了他一眼,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馬連生,這一大早的,就在這兒當起大爺了?”
馬連生臉色一僵,但似乎并沒太當回事,忙賠著笑臉解釋道:
“哎喲,蘇經(jīng)理,您可千萬別誤會!”
“早上為了準備早餐的食材,起得特別早,忙活到現(xiàn)在有點累,看店里這會兒不太忙,就想著坐下歇口氣。”
“下次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