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貴芳坐得遠(yuǎn)并沒有聽清楚張桂蘭嘀咕的是什么,但是看面相知道不是什么好話。
似乎并不在意杜紅英生的兩個孫子。
她也很納悶,按理不應(yīng)該這樣啊。
兒子沒了,兒媳懷著身孕肯定得當(dāng)祖宗一樣供著,兒媳生下兒子的兩個孩子,那是血脈的延續(xù),高興還來不及呢,怎么一副不稀罕的樣子。
果然是奇葩得很。
張桂蘭最后在高建成的怒視下不再言語。
要說高建成都覺得自己的臉皮厚得嚇人。
張桂蘭這個憨婆娘鼠目寸光,為了那點(diǎn)撫恤金和杜紅英鬧成這樣,是他這個當(dāng)家男人沒本事。
這種場合實在是不好意思來,但是,不來又說不過去。
最關(guān)鍵的是,張桂蘭還覺得送了一只老母雞不吃白不吃。在家里就讓高思文和文菊多吃點(diǎn),怎么著也要吃夠本。
高建成聽到這話就覺得丟人。
全生產(chǎn)隊的都來吃滿月酒了,他也只好硬著頭皮來。
按理,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但是他這個婆娘最近一年真是越來越瘋了,生怕她說錯什么就只好時時看著她。
高思文這會兒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或許是為了打發(fā)時間又或許是為了掩飾什么手上還拿著一本書。
周貴芳悄悄的打量過了,和杜紅英的愛人真的一點(diǎn)兒也不像,再看他手上的書啞然失笑:人才啊,書反著拿也能看得這么專注。
“高老師……”
“高老師,你也來吃滿月酒啊?!?/p>
“高老師,大牛大牛,你們高老師在這里,還不快過來喊老師?!币粋€婦人揪著耳朵將人拎到高思文面前:“高老師,我們家大牛就有麻煩你多照顧了噢?!?/p>
“咳,大牛還是很聰明的,就是有點(diǎn)淘氣,把精力放在學(xué)習(xí)上就更好了。”
“老師,大牛不聽話你盡管打,黃荊棍兒出好人,好好收拾我還會感謝你?!?/p>
“我們當(dāng)老師的都是教書育人,打肯定是不得行,你們家長還是要多花點(diǎn)心思教育,家校共建才能育四有新人?!?/p>
“好好好,我們一定好好教導(dǎo)?!?/p>
被老師這么一訓(xùn),家長趕緊的帶著孩子滾。
“上菜了?!?/p>
“要開席了,你個皮猴子趕緊的坐好?!?/p>
“來了來了,嘎嘎來了。”
有吃的都好說,小孩子們立即就乖乖的坐好了,伸長脖子眼巴巴的望著。
“開水開水?!?/p>
打茶盤的石柱、張海左手將茶盤托在肩膀上,右手扶著邊沿大聲的吆喝穿梭。
“開水來了,搭一把手?!?/p>
桌邊有年輕人就趕緊的伸手從茶盤里端出那碗菜。
周貴芳很好奇的問:“不是菜嗎?怎么說是開水?”
旁邊坐著的是趙大嬸。
“喊開水大家都曉得怕燙啊,就會注意會避讓?!?/p>
“噢?!?/p>
鄉(xiāng)下的習(xí)俗果然是與眾不同。
周貴芳以為鄉(xiāng)下的席應(yīng)該也很簡陋。
直到看到桌上擺上了九個碗,而且每個碗都很豐盛的時候都有點(diǎn)驚呆了。
“現(xiàn)在辦酒席都這個標(biāo)準(zhǔn)了嗎?”
涼菜熱菜蒸菜炸菜還有湯,色香味俱全,份量還很充足。
“才不會呢,這個標(biāo)準(zhǔn)沒幾家人做得出來?!壁w大嬸也是感慨不已:“杜家對這兩個娃兒的看重簡直沒得說了”
有一句話不好說出來:怕是家底兒都掏空了,居然搞了個九大碗。
“杜天全真是我們這個生產(chǎn)隊做菜做好吃的人了,嘖嘖,紅英才是有福氣噢。”
“那不是,你看杜紅英坐一個月子出來越發(fā)水靈靈的了?!?/p>
“就是哈,比當(dāng)姑娘那會兒還好看?!?/p>
“可惜了,高志遠(yuǎn)死得早?!?/p>
“唉呀,大好的日子,不要說這些惹人傷心。”
“哎,紅英要拖兩個娃娃以后日子怕艱難噢?!?/p>
“有啥難的,娃兒出生就自帶衣祿的,現(xiàn)在又不像以前鬧饑荒,只要肯干餓不到?!?/p>
“就是就是……”
周貴芳默默的聽著,心里替杜紅英難過:當(dāng)軍嫂難,當(dāng)烈士家屬更難。
她暗暗下定決心,有機(jī)會一定要多幫幫杜紅英。
午飯后,周貴芳就要回去上班了。
“二姨,太忙了,都沒空招呼您?!?/p>
“你別管我,我吃得很好,說真的,你們家這個酒席比城里飯館的菜都好吃,特別是你那個香酥泥鰍可太好吃了,我可真是天天都想來吃酒席?!?/p>
“呵呵,我爹主廚的,二姨喜歡吃改天做了給你送去。”
“別別別,你忙得很哪有空搞這些?!笨礇]有人注意周貴芳道:“蘭英說廠里又有一批瑕疵布,問你要不要?!?/p>
“要?!倍偶t英連忙道:“有多少要多少。”
“就知道你是一個膽大的?!敝苜F芳笑道:“星期天跟我去市里,對了,你現(xiàn)在還走得到不?”
杜紅英……兩個娃娃太小了要吃奶水啊,這么遠(yuǎn)的路也不能帶走。
“二姨,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讓石柱去,如果貨少石柱就坐長途汽車帶回來了,如果貨多就……”
“還是讓那個文科長幫你想辦法?!敝苜F芳替她拿主意:“都說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他們戰(zhàn)友之間的情義比兄弟還深還真,只要能幫得上忙的你盡管開口,你別不好意思,你的情況不同,能幫上你他們也更安心?!?/p>
“那行,我就找石柱去,我給英姐和文科長寫一封信?!?/p>
“好,星期天我們的車還是在老位置等你?!敝苜F芳道:“能收到多少蛋就幫我收多少。”
“嗯,一定。”
送了周貴芳回來生產(chǎn)隊就有幾個大嬸來打聽這是杜家什么親戚。
“我二姨?!?/p>
二姨?
陳冬梅居然有姐妹兒在郵電局工作的正式工人?嘖,不得了啊。
有人問陳冬梅,陳冬梅就笑笑,也沒說緣由。
這個年代有工人的親戚真是讓人高看一眼。
“是郵電局又不是糧油局,有什么得瑟的。”張桂蘭在家里發(fā)著牢騷,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杜家怎么這么有錢,辦這個滿月酒怕是花了不少吧,他哪來這么多錢?莫不是貪污了生產(chǎn)隊的公款?”
“閉嘴吧,你。”高建成真是被這個婆娘氣狠了:“你眼瞎還是怎么的,酒席菜雖然多,但是人家有辦法,那泥鰍就是杜紅衛(wèi)和幾個小孩子捉的,那道燒菜是肥腸也花不了多少,雞鴨都是人家里喂的。你管天管地,能把大孫子管好些都算你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