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紅英接到蘭英的電話很意外，開口就問藍廠長和洛廠長是不是準備另外找合作廠家，不在她們廠里拿布料了？
“舅媽，你聽誰說的？”
打擊人的事兒她還沒來得及去做，這是從哪兒聽到小道消息了？
難不成是大表姐告訴她的？
“舅媽，我在想你既然決定了去深市考察，那就等你考察了回來再說，畢竟那邊變化很大，相信你也能理解現(xiàn)在的市場行情不一樣了?！?/p>
“就是確定有這么一回事兒了？你怎么不告訴我？”
蘭英很傷心啊，就連杜紅英喊她舅媽都不計較變不變老的事了。
“直接告訴你，多打擊你啊?！倍偶t英半開玩笑半認真：“再說了，這么多年一直是你在照顧我，我這會兒卻幫不上你什么忙，我都不好意思開口?！?/p>
“多久撤退？是不是合同到期時就不續(xù)約了？”
“是的，藍廠長給我打過電話，他的意思就是到元月，我還尋思著找你聊聊，看看你們廠是不是也能生產(chǎn)出他們想要的花色布料，這樣同等條件下肯定 還是要優(yōu)先選擇你們廠的布料。”
“沒戲了?！碧m英突然間就很傷心了：“這要是我一個人的廠，我說了算，就算是花巨資挖墻腳，我也給他搞一條生產(chǎn)線立馬上線生產(chǎn)。。”
但是，那是國營企業(yè)，她上面還有一堆的領(lǐng)導(dǎo)，一群的相關(guān)部門，一個個的寫申請打報告，一個個的開會討論再否定再開會再商量再審批……沒個一年半載不要想批下來，別說批不批得下來，就算批下來，黃花菜都涼了。
“紅英，我突然好羨慕你?！?/p>
杜紅英……這位國企老銷售科長羨慕自己？
“我還有三年退休?！碧m英道：“看見國企承包政策下來，我還以為我可以大干一場，這一次次壁碰下來，我太天真了，我都不知道，我這三年能不能堅持得下來了？”
“舅媽，您 也別難過，這是改革的大潮，誰也避免不了?！?/p>
怎么說呢，后浪趕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不進則退，一退就死，這就是現(xiàn)實！
“是啊，誰都知道這是改革的大潮，可是，我們廠里的那些老東西還坐在辦公室里喝茶看報紙，還對我們提出的建議和意見不屑 一顧，還指責我們想得太天真……”
好好好，老科長發(fā)怒了，杜紅英默默的聽著她發(fā)泄就完事了。
那啥……電話費是很貴，但是是蘭科長打過來的，她接聽應(yīng)該不費錢吧？
就這么聽著舅媽發(fā)泄完，甚至聲音都有點哽咽了。
“紅英，你說我現(xiàn)在怎么辦？”
“舅媽，你先不要太難過了?！倍偶t英實在沒轍了：“要不，我給藍廠長他們說一聲，把咱們這份合同再延續(xù) 一年。一年后你們廠應(yīng)該也能更新?lián)Q代新的布料出來了……”
“不必?！碧m英突然間笑了：“你是同情你舅媽，怕你舅媽沒業(yè)務(wù)發(fā)不起工資吃不起飯？”
“哪能啊，不是這個意思……”
杜紅英試圖解釋。
“沒事兒，你不用擔心我，我干了這么多年了，就算工資發(fā)不出來我也餓不了飯，不還有你舅舅的津貼頂著嗎。”
“我倒是要看看，少了兩個廠的銷量……不對，絕對不止這兩個廠，只會越來越多的廠與我們終止合作?！碧m英回過神來了：“紅英，我感覺，我們廠快完了?！?/p>
杜紅英……真的就很佩服蘭英對市場的敏銳性。
那天杜紅英和大表姐聊完市場行情后也有這種感覺，國營紡織廠不改變路會越走越窄，特別是企業(yè)承包責任制后，政府不再給他們托底，老生產(chǎn)線老產(chǎn)品沒有市場，產(chǎn)得多壓得多，到最后就會走進死胡同。
“我就心疼啊，一個幾千人的大廠，說完就要完了，而且，我明明知道它要完了，卻完全救不了它?！?/p>
蘭英已經(jīng)氣哭了。
“舅媽，您……”
好想讓她節(jié)哀??！
這就是一個老紡織廠人對廠子的熱愛。
“舅媽，要不，您試試，回去寫個考察報告，寫一個申請，試一試?！?/p>
“試也沒用。我了解他們幾爺子的尿性，我做再多都是無用功?！?/p>
那啥，蘭英說得沒錯！
“萬一，我說萬一你們廠的領(lǐng)導(dǎo)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然后同意改革呢，您就為廠里幾千人謀了一條生路了?！?/p>
“對呀，就像醫(yī)生一樣，病人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盡百分之百的努力，從閻王手里給它搶回來。”蘭英被杜紅英打了雞血瞬間就活過來了：“紅英，不給你說了，我要回招待所寫報告。”
“嘟嘟嘟……”
電話掛斷，杜紅英拿著話筒哭笑不得。
“舅媽，祝你成功?！?/p>
她只能默默的送祝福了。
想了想，杜紅英給趙大瓊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你那個舅媽是個人物。”趙大瓊道：“紅英，你給她吹吹，把她挖到我們廠里來?！?/p>
杜紅英直接樂了。
“我舅媽還想成大英雄呢，還想要拯救她那可親可愛的紡織廠，想給幾千員紡織姐妹謀一條生路，這會兒正在招待所里奮筆疾書寫報告?！?/p>
“有啥用啊？”趙大瓊是看得很通透：“我給你說，在深市和民營企業(yè)私人企業(yè)打了交道后再去和國營企業(yè)的人談生意真的是半點興趣都沒有了，他們一個個把自己當二老爺一樣供著呢，真的無趣得很。”
“這是病，得治?！倍偶t英承認：“改革這一股浪潮怕是要把不少廠子打翻?！?/p>
“那肯定 的吧，你不跟著時代進步，就要被時代拋棄。”
杜紅英……大表姐好多哲學(xué)真理。
這還是當年那個被渣男打得鼻青臉腫不敢吭聲的趙大瓊？
突然間就覺得，不管是人還是企業(yè)，都得進步啊，要不然也沒有那么多精彩故事繼續(xù)了。
“紅英，說真的，我就看上你舅媽了?！?/p>
“這事兒目前沒得談，她還在做著垂死掙扎，只有被廠里的老頑固們傷透了，可能就有機會 ?！?/p>
“行啊，那我等著那一日早點到來?！?/p>
“哈哈哈……”姐妹倆就在電話兩端樂不可吱，她們不愧是姐妹，都有一顆壞心眼！
蘭英在招待所的桌上寫得激情四射，恨不能把領(lǐng)導(dǎo)們的眼睛都帶到深市來參觀考察學(xué)習(xí)一番，把他們的腦子都好好洗一遍，給紡織廠帶來新的活力和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