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紅英打了蘭勇的電話。
“是的,我在國外見過很多國內(nèi)出口的竹編,有籃、盤、罐、盒、瓶、屏風等等,造型精巧,編織細膩,氣韻生動,竹編這一塊出口創(chuàng)匯也不少。”
“我想搞竹編加工出口。”
蘭勇愣了一下,好像就沒有杜紅英不想干的事兒。
“是想幫誰嗎?”
以對她的了解,八成是這樣的。
“今天上山挖了些野花……”杜紅英將前因后果說了:“他們公社資源很豐富,只是沒利用起來,老百姓人均收入太低了?!?/p>
在這個年輕人都往外跑的年代,村里留守的年輕人已不多,但這正是他們最難。
不出去掙錢不是因為他們懶,而是上有老下有小,根本就走不了。
“你想搞也行,只不過,得培訓?!?/p>
出口這一塊蘭勇早已做得相當厲害,不就是公司里面再加一單業(yè)務嗎,完全沒問題,問題是,質(zhì)量得保證,最好還要創(chuàng)新。
“千篇一律的東西也沒什么競爭力?!?/p>
就像陶瓷一樣,傳統(tǒng)的叫罐罐廠,生產(chǎn)的就是碗、泡菜壇子,水缸之類的。
有朱衛(wèi)全的陶瓷廠生產(chǎn)的東西體積比傳統(tǒng)的這些生活用品小數(shù)倍,價格卻高出數(shù)倍。
同樣的道理,竹編在日常生活中就是挑擔的簍子、曬稻谷的竹墊、買菜要用的菜籃子、盛果糧的食籃、睡覺的涼席……
蘭勇的意思是要具有藝術(shù)性和生活實用相結(jié)合,具有一種美學。
這是一個全新的概念,是要突破。
在農(nóng)村,男人們大多數(shù)都會有會編篾活。
就像木匠出身的杜天全,編個背篼竹筐什么的完全沒問題。
但是,要編復雜的東西就需要請教師傅了。
“我不會編燒箕,還有烘籠缽缽,扯不圓?!倍盘烊雷约旱娜秉c。
“要說編竹篾,還是要以前我們?nèi)脿敳拍芨?。人家編的都是能用就行,三姑爺編的東西不僅能用,看著還很乖。”陳冬梅突然想起來了:“等著,我還有一個他編的針線篼篼,”
冬梅娘去房間立柜里翻了出來。
“你看,這個篼篼。”
這是一個籃子形式的篾貨,顏色已泛黃,可見年代久遠了。
讓杜紅英驚訝的是,中間還是有紅色的一個“?!弊?。
年代久遠,紅色有些褪色,杜紅英用手摸了摸,確定了是竹子編的。
“他老人家編的東西紋路很清晰不說,樣式也很好看。”陳冬梅拿起翻過去翻過來的看:“這個是那年他滿八十,因為生活緊張沒請客,我和你大姨幺姨還有你兩個舅媽一起去了,你兩個舅媽每人送的是十個雞蛋,你幺姨背了半背篼干菌子干筍子,我背了幾斤苕干,你大姨送的是一斤白糖,老人家高興得不得了,走的時候,每人送我們一個他編的篼篼,你幺姨拿的是一個密背篼,我拿的就是這個?!?/p>
“這個有些年頭了噢?”杜紅英印象中她小時候好像就看到過。
“快三十年了吧?!标惗返溃骸耙话闫胀ǖ捏浻貌涣诉@么久,這個老人家做事把細,所有做過的篾貨都精心處理過的,再加上我愛惜著用,所以這么多年了看起來都還好好的。”
“這個老人家做的篾貨確實好?!倍盘烊哺拾菹嘛L:“聽說大老表從小就跟著三姑爺學的篾匠,他應該也會編?!?/p>
“會編,早幾年我還看他編了趕場賣呢?!标惗犯锌溃骸八麣q數(shù)比我們還大 ,這幾年都沒走動了,不知道什么情況了?!?/p>
“誰?”
杜紅英聽爹娘在說有誰會編就很重視。
“你三姑公家的大表叔?!?/p>
“表叔?!倍偶t英笑了起來:“我家的表叔數(shù)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
“那不是呢,一輩親二輩表,三輩四輩認不到,這些老表些平時也沒什么來往了,上次見到你大表叔還是你姨婆老了的時候?!标惗返溃骸艾F(xiàn)在年紀大了,精力不行了,親戚間走動也少了?!?/p>
“那個大表叔多少歲了?”
杜紅英突然心生想要去拜訪一下的念頭。
“今年應該有六十九歲了吧?”陳冬梅轉(zhuǎn)身問杜天全。
“不對,好像是七十歲?!?/p>
“咦,不說還沒想起,好像就是這個月滿七十。 ”陳冬梅連忙去墻上張貼著的胖娃娃年畫上看日歷:“六月十八,對,就是六月十八生,我記得很清楚,當年紅英出嫁的時候,大表嫂還來添了妝,就說起當天是大老表生日?!?/p>
“就是明天呀?”
杜紅英看了一眼高志遠,高志遠愣了一下:“明天六月十八了?。俊?/p>
他們習慣性記的是公歷,還真沒想到六月十八就在眼前了。
是的,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他們二十周年的結(jié)婚紀念日!
“紅英,你說要去看看你大表叔噠,去不去嘛,明天就去?!?/p>
高志遠……他想和老婆一起過明天,時間過得真快啊,都結(jié)婚二十年了。
可這二十年全是聚少離多。
最早是和杜紅英分居兩地,后來她停薪留職隨軍,但是自己卻長期出任務。
就是家在那里,媳婦在那里,但是,他卻不在家里!
是了,明天,是不是應該給悄悄的給自家媳婦準備一個禮物啊。
羅成那廝慣會使小手段哄媳婦兒,自己也學了不少。
只不過,在這鄉(xiāng)下,他想送什么好像都沒法準備。
看了看時間,算了,明天早點起床去縣城買。
“遠不遠?”杜紅英問:“車子能不能開著去,要是能就去,不能就不去了。”
爬坡上坎的,對她的體力是一個嚴峻的考驗。
沒錯,錯不了,杜紅英現(xiàn)在越來越懶了越來越嬌生慣養(yǎng)了。
再不是上輩子那個能吃苦耐勞能頂起一個家的杜紅英了。
“有點遠,”陳冬梅道:“離我們這兒應該有個二三十里路。開車估計只能開到他們公社村口。他家住在半山腰上,從村口上去走路還得走一小時左右?!?/p>
“這么遠?”杜紅英搖頭:“算了,我還是不去了吧?!?/p>
“你這孩子,你不是說要去看看你大表叔編的篾貨嗎?”陳冬梅道:“你大表叔也造孽,娶個媳婦生了兩兒一女,娃娃還沒長大你表叔娘就走了。他那個女兒嫁得遠,大兒子還沒成年又沒了,小兒子在八六年生了一場重病沒搶救過來,兒媳再嫁后就只剩下一個孫子,祖孫倆相依為命,那孩子今年應該也有十一二歲了吧,也不知道現(xiàn)在你表叔家是個什么情況了?!?/p>
“娘,我們明天去看大表叔?!?/p>
杜紅英聽得鼻子發(fā)酸,她連陌生人都幫,這個大表叔不是懶人,怎么也不能看著他過得這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