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波編的篾貨確實很好，至少杜紅英沒有看見比他更好看的竹篾編制品了。

但是，這么小的孩子真的就不讀書了嗎？

杜紅英想勸，又想起了石墩那孩子，李嬸子說上次舉重還拿了一個全國比賽第二名。

石墩也很有干勁兒，還說要去參加國際比賽，要為國爭光拿金牌。一家子都很高興全力支持，石柱更是花費(fèi)了巨資專門請了營養(yǎng)師和保健醫(yī)生為兒子的前程保駕護(hù)航。

對絕大多數(shù)貧苦人家來說，讀書真的是就是改變命運(yùn)的機(jī)會。

但是當(dāng)真的沒有讀書的天賦時，換一條賽道未必不是出路。

“那行，我們先給爺爺治病?！?/p>

結(jié)果如顧波所料，老爺子堅持不去看病。

“我沒什么事兒，都是點老毛病，年紀(jì)大了，是這個樣子的。不用去看病?！?/p>

“大老表，你是不是擔(dān)心錢的問題？”陳冬梅說話就很直接：“你不用擔(dān)心醫(yī)藥費(fèi)，你跟我們一起回去，我打電話讓紅兵回家一趟給你看看，他看病不要錢；買藥也花不了幾個錢，再說了，不還有我們嗎？”

陳冬梅心里是很感慨的，都說富在深山有遠(yuǎn)親，窮在鬧市無人問。

杜家日子好過，在親戚朋友中都是有目共睹的。

但是大老表日子過成這樣了，卻從來沒上門來請幫忙讓拉扯一把。

這就是老人們說的雖然窮但窮得硬氣。

他們只是經(jīng)濟(jì)條件上差一些，品行上是一點兒也不缺。

有這樣的親戚，很欣慰同時也有點內(nèi)疚，還是關(guān)心他們太少了。

“冬梅啊，多謝你了噢，你們這么好，還想得這么周到，特意爬坡上坎的來看我，給我過生，多謝你了?！鳖櫨S新今天也高興，同時也有點失落。

女兒寫信說了要來的，結(jié)果沒有來。

他都有五年沒看見女兒了。

能理解她的忙，也能理解她走不開。

但是，真的很想女兒啊。

這把老骨頭，對外說沒什么事兒，其實只有他心里清楚，他這日子怕是不多了，指不定哪天倒下就起不來了。

以前去鎮(zhèn)上也好，去走親戚也好，他從來沒有猶豫過，現(xiàn)在讓他下個山都沒有膽量，有功夫下山，怕是沒本事上山了，走幾步路走快了點都會喘得厲害，上氣不接下氣的，就怕一口氣喘不上來直接完蛋。

所以這兩年都是小波自己下山去賣篾貨，家里需要什么都是小 波在操辦 。

以前他帶著小波，爺孫倆艱難的渡日；現(xiàn)在，小波帶著他，也是艱難的渡日。

別的不說，他就怕自己走了，小波回家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原想著，等閨女回來了，就告訴閨女，若自己走了讓她照看一下小波，把小波帶下山。孩子這么大了，也懂事了，只需要給他一個遮雨的地方，也不會 吃白飯了，結(jié)果，托孤的事兒都辦不了。

反倒是這個表妹來了，還勸自己去看病。

他這個病，是真的沒什么可看的，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得很，就這樣了吧。

“爺爺，您去看醫(yī)生吧，爺爺……”

顧波淚流滿面，爺爺果然不愿意去。

他就知道，爺爺不會這么聽勸的。

“是啊，大表叔，您跟我們一起下山吧，我們開了車子來的，去哪兒都快得很。等看完病就送你回來。”

不管了，先把人哄下山再說。

下了山了，到時候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不了不了，實話給你們說，這個山我都走不下去了。就不麻煩你們了?！?/p>

上山腳發(fā)酸，下山腳發(fā)軟，歲月不饒人啊，他是真的走不下去一點點。

“大表叔 ，你不用擔(dān)心，有我們呢。”高志遠(yuǎn)道：“我背你下山?！?/p>

“對對對，志遠(yuǎn)背你?！?/p>

杜天全想，現(xiàn)在的大老表估計也就八九十斤吧，高志遠(yuǎn)背杜紅英上山都行，背個八九十斤下山還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兒。

“不用不用?！?/p>

顧維新沒想到自己說下不去山他們還有后招，連背的辦法都想到了。

這熱情，真是招架不住啊。

“爺爺，小波求您了，您去看看病吧，爺爺……”

誰也沒想到，顧波突然間就跪在了爺爺面前，哭著喊：“爺爺，我爹沒有了，我娘不要我了，我只有爺爺您了，爺爺……”

這是一個孫子對爺爺?shù)木鞈俸屯炝?，看得眾人都眼淚直流。

“大老表，你就不要讓娃娃難過了嘛，走吧，下山去看看?！倍盘烊珖@息一聲：“不管怎么樣，讓 娃娃心安?！?/p>

有一句話他沒講出來，這病，能治，咱就好好治，砸鍋賣鐵也治；不能治，總得給孩子一個交代，讓孩子心里明白，不是他沒用留下爺爺，而是根本就是留不住，是命，得認(rèn)。

“小波……”老爺子眼眶也紅了：“好，爺爺答應(yīng)你，跟著你表叔公他們下山?！?/p>

這就對了嘛！

破船還有三斤鐵，要下山治病，顧維新還是要交待一下家里。

“喂了兩只兔子，還有一只雞，豬都沒有喂了，小波要編篾貨賣，沒時間管?！鳖櫨S新道：“雞倒好辦，讓維義他們幫我看點喂點水和米就行；兔子麻煩些，要出小兔子了?！?/p>

“爺爺，我去找二爺爺二奶奶來，請他們幫忙照看一下。”

小波口中的二爺爺是顧維新的堂弟，按族中排行占老二，兩家關(guān)系倒不錯。

很快兩個老人就來了。

“對對對，大哥，我早就勸你去好好看看你的病了，你總是不聽”顧二爺?shù)溃骸澳阆肼铮擞植皇氰F打的，身子骨不爽利這么多年了，人吃五谷生百病哪有生病不看醫(yī)生的？”

“哎……”

都想看醫(yī)生，但是，醫(yī)生也得要看得起啊。

“是是是?！鳖櫨S新已經(jīng)放棄的掙扎，表示自己聽勸：“我這次跟著我老表和侄女他們下山，小波也要去，家里就麻煩你們幫我照看一二了……”

顧二爺夫妻倆都同意，并且說肯定能照看好的，讓他放心。

小波悄悄的拉了一下杜紅英的手，杜紅英跟著他去了旁邊。

“姨，你們給我們家?guī)Я诉@么多雞蛋，我想給二爺爺他們一起行不行？”

“你這孩子，給了你就是你們的，你想給誰都是可以的?！倍偶t英道：“你可以做主，不用問我?！?/p>

“我想著二爺爺家一直照顧我們，我們也沒有什么報答他們，就……”

“行行行，去拿吧?！?/p>

真是一個懂事的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