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不得任何關(guān)于溫姒不好的消息。
一定要親眼看到她才行。
他只信自己看到的。
病房內(nèi),溫姒做完手術(shù)還沒有清醒,睡得很安靜。
紗布裹了她半邊臉,露出的下巴毫無血色,削尖單薄,破碎得像個人偶。
厲斯年跪在床邊。
抓住她的手,碰到她的溫度,那顆慌亂得快要撕裂的心,才終于有了一絲安定。
她還活著。
活著就好。
厲斯年握住她的手放在臉上,眼一垂,淚水滾落。
他錯愕。
看著那一滴透明液體,怔怔出神。
從母親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哭過,原來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而是還沒有到最深處。
他聽到布料摩擦的聲音。
抬頭看去,見溫姒緩緩睜開眼,眼底充血,靜靜看著他。
厲斯年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聲音啞得無法分辨,“柚柚。”
溫姒瞳孔無神,麻木干涸。
她從未見他怕成這樣,仿佛變了一個人。
那張臉依舊熟悉,是她深愛的那個男人。
可她也恨他。
恨到極致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好像連心臟都不跳動了。
溫姒很累,垂著的眼緩緩合上,“去看看寶寶吧?!?/p>
厲斯年動作一僵,張嘴卻無聲。
他們的寶寶,在一個小時前取出來了。
他躺在一捧血水里,長出了小小心臟,可全身上下,也只有小拇指那么大一點。
應厲家人的要求,醫(yī)院沒有將胎兒處理,厲斯年看見它的時候,它已經(jīng)完全模糊了,分辨不出形狀。
他整個人僵硬得像一塊木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
曾經(jīng)做過那么美的夢。
她該平安出生,成為健康漂亮的寶寶,成為厲家的掌上明珠。
可因為他的慪氣離開,它此刻化成了血水,可憐地躺在那,只剩冰冷。
天旋地轉(zhuǎn),厲斯年轉(zhuǎn)身揪住醫(yī)生的衣領,嘶聲質(zhì)問,“他媽的一群廢物,我花了那么多錢養(yǎng)你們,為什么保不住他!為什么!”
醫(yī)生一動不動,“厲總,不是我們沒有辦法,兩個月已經(jīng)成型的胎兒,我們要是放進保溫箱可以嘗試搶救,但是……但是我們檢查過,在溫小姐出車禍之前,他就已經(jīng)胎停了。”
厲斯年驟然一愣。
猩紅眼眸仿佛地獄惡魔,所有張狂戾氣都在此刻被降服。
痛苦張開深淵巨口,一口將他吞沒。
今天是他們的訂婚宴。
他丟下她出國,她等他一整天。
是難捱的絕望,活生生逼死了他們的孩子。
厲斯年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絲剝繭,一絲不留,如果不是背后有墻壁支撐,他恐怕要狼狽得栽倒在地。
他撐著最后一絲力氣,交代了胎兒的處理方式。
這將是一把最惡毒的刀。
永遠插在厲斯年的心臟上,懲罰他到死的那一天。
隨后,厲斯年來到溫姒的病房,想進去看看她。
老夫人見他臉色雪白,痛心疾首,“你讓姒姒安靜一會吧,她現(xiàn)在最恨的就是你,你還進去惡心她干什么。”
厲斯年訥訥,“她現(xiàn)在很需要我,我要守著她?!?/p>
“誰會需要一個殺人兇手!”老夫人淚流滿面,“你知不知道,她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厲斯年背影僵直,整張臉埋入陰影里,如同一支枯木。
寒風拂過,鉆入骨頭,肆意嘲諷他。
他跟溫姒再也沒有以后了。
……
蕭氏集團內(nèi),總裁辦公室里傳來一聲質(zhì)問,“溫姒懷孕了?”
手下糾正,“蕭總,已經(jīng)流產(chǎn)了。”
蕭徹擰眉,“怎么流的?”
“出車禍?!笔窒露加X得奇葩,“剛好碰上江家的車趕往機場,江榮廷闖紅燈把車撞翻了?!?/p>
蕭徹眉心一松,忍不住笑出聲,“江榮廷撞的?”
“是啊,怎么就這么巧,你說不會是故意的吧?”
蕭徹越想越覺得好笑,撐著額頭笑了好一陣。
江榮廷啊江榮廷。
這一生都活得風風光光,卻在五十多歲的時候,犯了一個這么致命的錯誤。
等某一天他突然知道自己害死了親外孫,會愧疚到自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