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鐵楠走出了丞相府。
初春時節(jié),還是春寒料峭,冷風吹來,白鐵楠打了個寒顫。
張六合這個人出了名的固執(zhí),不達目的不罷休。肖燕飛更是出了名的陰狠,宛如毒蛇一樣。
現(xiàn)在,張六合盯上了大外甥,該怎么辦呢?
站在周朝的立場,算計自己的大外甥,他卻不愿意這么做,因為這是唯一妹妹的女兒。
不管張六合,又要遭到張六合的針對。
罷了,大不了不做官。
實在不行,投靠大外甥去,他就不信了,張六合難不成敢殺了他嗎?畢竟,他的母親也是福王府出身,是當今福王的親妹妹。
福王舅舅一把年紀,卻是皇室中有威望的老王爺,真要惹急了福王舅舅,到時候振臂一揮,也能給張六合添亂。
白鐵楠想清楚后,也就不再猶豫,一路回了衛(wèi)國公府?;氐酵醺?,白鐵楠沒有休息,反而是直接往秦豹休息的院子去。
他到院子中,黃九立刻去通報。
不一會兒,秦豹就出來了,看著來拜訪的白鐵楠,笑著道:“大晚上的,舅舅還沒休息?”
白鐵楠笑道:“睡不著!”
秦豹立刻就明白了,白鐵楠是有事情,擺手道:“舅舅請。”
白鐵楠點了點頭,和秦豹一起進入書房中落座。
秦豹也沒主動詢問,白鐵楠沉默一會兒,開口道:“就在先前,張六合安排人通知我去了一趟,談了你的事情?!?/p>
秦豹笑道:“談了什么?”
白鐵楠回答道:“張六合讓我策反你,希望你來周朝做事。我當時,就說你在涼國二十出頭,已經(jīng)是正二品的文華殿大學士、興國公,更要迎娶公主,根本辦不到?!?/p>
“張六合聽完也沉默了?!?/p>
“覺得涼國能給你的,他給不了?!?/p>
“沒想到,張六合的謀士肖燕飛,竟然說涼國能給的雖然多,可是周朝能給更多,愿意扶持你當皇帝,讓你效仿涼太祖,成為涼國的開國帝王。”
白鐵楠正色道:“張六合更是咄咄逼人,讓我勸說,無奈下,我表面答應(yīng)了這件事。大外甥,你要小心啊?!?/p>
秦豹眼珠子快速的轉(zhuǎn)動著。
張六合要策反他?
現(xiàn)階段的周朝內(nèi)憂外患,沒有余力去對付涼國,更不可能削弱涼國這個外援。應(yīng)該是先策反他,讓他一步步掌權(quán),轉(zhuǎn)為支持張六合。
這才是目的。
可是,秦豹卻沒想過要當皇帝。
他在涼國日子挺好,不用過皇帝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的生活,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去追逐權(quán)勢?
皇帝的確好。
可是,真正舒坦的皇帝都是昏君。
自古以來的明君,就沒有一個日子能舒坦的,就必然面臨無數(shù)的勾心斗角,還要忍受無數(shù)的彈劾勸諫,更有無數(shù)的約束。
秦豹才不愿意這樣。
秦豹志不在此,可是,張六合不一樣啊。
為什么不勸張六合當皇帝呢?
秦豹有了想法后,笑道:“舅舅不必擔心,也不必自責,說起來,也是因為我來了周朝,才讓舅舅難辦?!?/p>
“不,不!”
白鐵楠連忙道:“你能來白家,我很高興。我已經(jīng)想好了,真要是張六合對付你,大不了我白家也辭官就是?!?/p>
秦豹擺手道:“不至于的,舅舅盡管放心。”
白鐵楠問道:“真的不影響?”
“不影響!”
秦豹神色從容,笑道:“至少在最近一段時間,我們雙方都不受影響的。暫時來說,張六合更是有求于涼國。至于張六合要策反我的事兒,您不必去管,敷衍著就是。”
“我知道了?!?/p>
白鐵楠點頭回答,心頭也松了口氣。
大外甥好不容易回來了,母親的情緒雖然有些低落,好歹有了盼頭,更期待著去參加大外甥的婚禮。
只要母親熬過去,時間長一些,自然就不會再去想小妹了。
白鐵楠把事情說清楚,心中沒了擔心,也就沒有再逗留,囑咐秦豹早些休息離開了。
秦豹想著白鐵楠說的事情,對于張六合卻沒什么忌憚和顧慮。
一宿過去,翌日清晨。
秦豹早早起床后,沒去丞相府,反而是遞交國書求見周朝皇帝。
這是堂堂正正的邦交流程。
周朝主事的人是張六合,可明面上還有一個皇帝,必然要先覲見皇帝才符合流程。
同時,秦豹也借此機會見一見小皇帝。
在秦豹遞交了國書,不到半個時辰,小皇帝和張六合就一起接見了秦豹。
小皇帝胖嘟嘟的,眼神飄忽,看張六合的眼神很懼怕,一副軟弱模樣。那胖嘟嘟的模樣,望過去沒有一點人君模樣。
王元熠性格古怪精靈,很有自己的想法,很有自己的判斷,更是性格堅韌,能夠勤學苦練。
眼前的小皇帝,卻是穿得光鮮亮麗,實則草包一個。
也不排除裝傻充愣,可是幾個幾歲的孩子,就算天資聰明,就算裝傻充愣,可是久而久之也就廢了。
秦豹覲見后走了大體的流程,小皇帝則是說了句朝中諸事,由張丞相負責,自此就沒說話了。
皇帝離開后,秦豹和張六合一路來到了丞相衙門。
兩人落座,張六合的身邊還有謀士在,也有一些其他的官員在。
秦豹不卑不亢的坐著。
張六合也沒有直接開口,反而是借此機會審視著秦豹,見秦豹淵渟岳峙,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姿態(tài),心中也忍不住感慨。
是個人才!
可惜,生在了涼國,不是周朝人。
好在秦豹和周朝也有關(guān)系,雙方有了關(guān)系,一切就好辦。
張六合主動道:“本相聽聞,涼國出了個奇才,寫了一本三國演義,道盡了人世浮沉,道盡了天下大勢,更有無盡的悲歌無奈。”
“不僅如此,更是驅(qū)逐匈奴,興盛涼國,才能卓越?!?/p>
“之前,一直早有耳聞,卻沒有機會見面。”
“如今,見到了秦大學士,可真是耳聞不如一見,真是一表人才?!?/p>
張六合夸贊道:“不知道秦大學士,可愿意來周朝?!?/p>
秦豹笑道:“丞相好意,在下心領(lǐng)了。只是我在涼國的日子挺好,目前無法來周朝。”
張六合不疾不徐道:“秦大學士不要急著反對,你現(xiàn)在是皇帝重臣,是宣武帝的女婿,是太子的妹夫?!?/p>
“殊不知,皇權(quán)最容不下親情,皇權(quán)最是冷漠無情?!?/p>
“你為宣武帝效力,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宣武帝的身上,寄托在涼國皇帝的身上,生死不由自主。”
“既如此,為什么不自己做呢?”
“大丈夫的目光,應(yīng)該落在四海之上,而不應(yīng)該躲躲藏藏?!?/p>
張六合沉聲道:“昔年,涼太祖是周朝的臣子,卻建立起涼國,脫離了周朝自立。如今,為什么你不行呢?”
話語中,有著蠱惑。
希望秦豹能受到利益的蠱惑,希望秦豹能為了利益出手。只要秦豹要追逐更多的利益,就一定會需要周朝,他就能操控秦豹。
利益才是根本。
這是張六合當了這么多年宰相,總結(jié)出來的經(jīng)驗。
秦豹聽到張六合的話,卻沒有立刻表態(tài),而是抬起頭朝肖燕飛,以及書房中其他的人看去。
張六合立刻明白了,笑道:“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話直接說?!?/p>
秦豹笑了笑,仍是沒說話。
張六合見秦豹這樣固執(zhí),眉頭微皺,從來都是別人聽從他的安排,還從來沒有別人來要求他的。
現(xiàn)在,秦豹竟然要求他。
倒反天罡了。
張六合捋著胡須輕笑,擺了擺手,肖燕飛及其他的人全部退下,只剩下了秦豹和張六合在房間中。
張六合說道:“秦大學士有什么要說的呢?”
秦豹正色道:“剛才張丞相的話,的確是很有道理,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間,豈能郁郁久居人下?!?/p>
“你已經(jīng)是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什么不再進一步呢?”
“周朝腐朽不堪,已經(jīng)沒救了?!?/p>
“張丞相繼續(xù)縫縫補補,那也是無濟于事,只是延緩而已。偏偏,你一心為國,其他地方的諸侯反而不理解,反而是很厭惡你,處處抵制你的政策?!?/p>
“你為他們好,可是,他們卻想要捅你的刀子。”
“有道理嗎?”
“有王法嗎?”
秦豹沉聲道:“既如此,張丞相為什么還要忍耐呢?還要屈居人下呢?你完全可以自己做主,直接登基稱帝?!?/p>
嘶!
張六合倒吸了口涼氣。
很是意外。
他勸說秦豹自立,沒想到,秦豹反過來勸說他要自立當皇帝。
這小子的思路真是別具一格。
張六合沉聲道:“秦大學士真的是好口才,舌燦生花,巧舌如簧。”
秦豹搖了搖頭道:“張丞相說錯了,我只是據(jù)實說話而已。你和我的處境不一樣,我不能當皇帝,你卻可以當皇帝的。”
張六合問道:“為什么?”
秦豹解釋道:“就拿我來說,有三個原因不能當皇帝?!?/p>
“第一,我微末之時,一介布衣,什么都沒有,是吾皇不吝提拔,任命我擔任正五品的文淵閣大學士,又一步步提拔,到如今是興國公、文華殿大學士?!?/p>
“不到一年,吾皇提拔我為正二品,而且是二十來歲的正二品,更是如此年輕?!?/p>
“陛下的知遇之恩如天?!?/p>
“第二,我在涼國雖然是正二品,有人脈有關(guān)系嗎?”
“都沒有的!”
“我在官場摸爬滾打不過一年,連一年都不到,沒有自己的心腹,沒有自己的軍隊,也沒有足夠的人脈關(guān)系?!?/p>
“我去造反,那是腦子進水了,自己找死。”
“第三,吾皇英明神武,太子仁厚勤奮,太孫聰明睿智,一連三代之主,都是圣明君主,人心都在陛下,我拿什么去造反呢?”
秦豹哼聲道:“我一點機會都沒有,反倒是張丞相,我所提及的都是你的機會啊?!?/p>
張六合捋著胡須思考著。
秦豹趁熱打鐵,繼續(xù)道:“第一,張丞相一步步崛起,走到了如今的地位,不是靠小皇帝的提拔。”
“你的一切,都是自己得來的?!?/p>
“這不是皇帝賜予,皇帝對你也沒有半點恩德,反而是防備著你的?!?/p>
“第二,丞相一步步崛起,麾下有無數(shù)的門生,這些人就是你的基礎(chǔ),他們會聽從你的安排?!?/p>
“張丞相的軍隊,也敢戰(zhàn)敢殺,都是精銳。”
“就算有什么事情,也能迅速調(diào)兵鎮(zhèn)壓?!?/p>
“第三,當今周朝天子,望之不似人君,沒有人君跡象。朝野人心不在皇帝,反而在張丞相的手中?!?/p>
秦豹侃侃而談,蠱惑道:“機會就在眼前,張丞相為什么不試一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