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萱回來傳話,說沈敬顯他們走了時,沈霜月眼簾微垂。
“侯爺說,夫人可以放心留在皇城司,這段時間應(yīng)當(dāng)不會再有人再來打擾您,京兆府衙門那邊也已經(jīng)將魏氏收押,謝淮知也一并去了,最多兩、三日那邊就會升堂。”
沈霜月“嗯”了聲:“替我謝謝侯爺。”
“那奴婢去替您煎藥。”
沈霜月的風(fēng)寒還未痊愈,今鵲的傷也還要用藥,胡萱對皇城司這邊熟悉,也不用擔(dān)心沈霜月留在這里會遇到危險,所以招呼了一聲之后便放心離開。
等她走后,今鵲才瞧著站在窗前的沈霜月,低聲道:“小姐,您怎么了…”
老爺和大公子他們都離開了,也沒有在皇城司糾纏,可是小姐怎么瞧著反而不開心了,她小聲說道:“您是想見老爺他們嗎?”
“不是?!?/p>
外間月華灑進屋中,伴隨著屋內(nèi)搖曳燈影,讓一身緋色衣裙的沈霜月添了幾分清冷。
她入宮赴宴時挽起的發(fā)髻解了下來,釵環(huán)盡去,長發(fā)垂至腰間,曲線豐腴的身影落在窗扇上,無聲伸手撫了撫之前被燒傷的小臂。
“今鵲,父親不是那般好說服的人,沈令衡亦是向來善于糾纏,我的身份留在皇城司并不合適,以父親的性子,他既然來了就算有裴覦在前阻攔,他也斷不會善罷甘休,定是要將我?guī)ё叩??!?/p>
她是沈家女,又是謝家婦,身上并無任何名頭,能讓裴覦名正言順將她留在皇城司。
眼下外間人人都以為,裴覦是借她之手對付魏家,也是想要借她的手徹底斷了沈家靠攏魏家的機會,將她留在皇城司不過是以防萬一,以沈敬顯的性子,他既然知道這些,還連夜來了皇城司。
哪怕裴覦出手阻攔,他也斷然不會放棄帶她離開,就算不是為了挽回沈家聲譽,他也絕不會讓沈家女和定遠(yuǎn)侯府“糾纏”,因為她讓沈家跟魏家甚至是太后有可能對上。
可是沈敬顯居然走了。
沒有撕扯,沒有大鬧,甚至就連執(zhí)意見她一面都沒有,就這么容易被裴覦“勸服”離開。
今鵲滿臉茫然,小聲著遲疑:“是不是裴侯爺出面攔著,他們闖不進來……”
“不是?!?/p>
沈霜月聲音極低,抬眸看著支摘窗外那隱約的夜色,眼底無甚波瀾。
裴覦是攔不住沈敬顯的,就算用武力,沈敬顯的性子也不會屈服,甚至極有可能借此將事情鬧大,踩著裴覦尋證人“謀害”沈家,甚至強行“關(guān)押”她這個沈家女,把原本謝、沈兩家的舊事,掰扯成朝堂之上勢力傾軋的謀算。
沈家就算依舊丟臉,但只要定遠(yuǎn)侯府和魏家對上,就能擋掉很多麻煩,沈家不是沒有可能從中脫身,可是沈敬顯居然沒有這么做,反倒稍被阻攔就直接離開,倒顯得像是被拿住了什么把柄,格外的心虛……
可他在心虛什么?
沈霜月指尖攪弄著垂落的發(fā)絲,臉上放空時思緒紛雜,而在院外的圓月拱門旁,裴覦站在那里看著那窗扇上投落的身影。
院中黑漆漆的,靜無人聲。
“侯爺,您不進去嗎?”牧辛疑惑小聲問。
剛才打發(fā)了沈敬顯他們之后,侯爺抬腳就朝著這邊過來,他還以為侯爺是要來見里面的人的,可誰能想到人都到了院子前了,居然就這么站在院外朝著里面看了許久,人卻不進去。
裴覦眼中是院內(nèi)燭光投射出來,晦暗不明的影:“不進了?!?/p>
這段時間沈霜月為了準(zhǔn)備東宮宴會上的事情,定然是緊繃了心神,今日宮里又遇到那么多的事,還險些被太后逼著反口,如今好不容易能消停下來,他若進去了,她還得強撐著精神來應(yīng)付他。
往后時日多的是……
裴覦看了眼窗邊身影朝著里間走去,那影子變得淺淡,他轉(zhuǎn)身朝外走:“讓人盯著京兆府那邊,催孔朝查快些,皇城司還等著秦福文回來并案?!?/p>
牧辛點頭:“是。”
……
沈敬顯父子沒有將沈霜月帶回去,甚至連人都沒見到,沈家其他人倒是不甘心,二房、三房的人拐著彎讓人去了皇城司傳話,但是去的人比沈敬顯父子還不如,連皇城司大門都沒進去。
沈家人又氣又惱,偏無可奈何。
慶安伯府那邊謝老夫人被收押入獄,謝淮知因為并不知情被放回了府中,可是面對亂糟糟的府里,他卻是沒比入獄的謝老夫人好到哪里去。
外間關(guān)于謝家和沈婉儀的傳言越來越沸騰,沈霜月卻只是安心留在皇城司里,哪里都沒去。
她該吃吃,該睡睡,好好休息,安心養(yǎng)病。
直到兩天后京兆府衙門升堂這日,她才出了皇城司。
與那日去東宮時的明艷奪人不同,今日沈霜月?lián)Q了一套湘白色廣袖長裙,配著湖水綠織紋繡襦,一頭長發(fā)未再著婦人裝扮,而是挽成了少女髻。
她臉上粉黛未施,盡去纖塵,渾身上下也格外素凈。
“夫人怎么裝扮成這樣?”季三一蹲在車轅上,瞧著出來的人低聲道。
沈霜月本是極為明艷的長相,如今這一裝扮倒顯得格外纖弱,而且也不知怎得,他明明昨日瞧見夫人時,她臉上還挺紅潤的,就連王驥那家伙都說夫人風(fēng)寒已經(jīng)好了。
可今兒個瞧著怎么像是大病未愈似的,好像風(fēng)一吹,人就能直接沒了。
“你懂什么?!?/p>
牧辛白了他一眼,這世人都有憐弱之心,那天沈霜月進宮打扮的明艷是為了展露決心,為了讓人知道她態(tài)度堅決非一時沖動。
今日這般素淡“病弱”,則是為了讓人同情憐憫她的遭遇。
一個被親姐陷害,被婆母欺壓,嫁人四年慘遭折辱的婦人,若是渾身光鮮亮麗的,難保不會有人多嘴,只有她足夠的弱勢,足夠可憐,世人才會站在她這邊指責(zé)謝家,指責(zé)沈婉儀,而不是幫著他們來欺壓她。
裴覦和沈霜月一同出來時,牧辛和季三一從車轅上下來。
“侯爺,謝夫人?!?/p>
牧辛說道:“京兆府衙門那邊都準(zhǔn)備好了,因著這事鬧的大,而且太子殿下也親自出宮來了,所以今個兒京兆府衙那邊審案,允人旁觀?!?/p>
沈霜月神色微動,太子這是在幫她造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