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軒這邊,暮色中來了一個(gè)稀客。
胖胖的朱管家親自提著食盒趕到,因內(nèi)外院有別,他恭敬地站在院外,道:“這是國公爺點(diǎn)名送到葳蕤軒的飯菜,飯后請大少奶奶移步東書房,國公爺有請?!?/p>
龔嬤嬤接過食盒,進(jìn)去回話。
出來的時(shí)候往朱管家手里塞了一個(gè)荷包,問道:“我們大少奶奶想知道,國公爺因何事找?”
一個(gè)不輕不重的荷包,朱管家并不在意。但思及那日一掌被大少爺拍斷的石榴樹,朱管家覺得自己有必要和大少奶奶賣個(gè)好。
他解釋道:“今日大少奶奶可有在云來樓請工匠們吃酒?那些匠人們酒后出言無狀,議論國公府的事情,被老爺聽到了?!?/p>
龔嬤嬤臉上露出后怕,她笑容都快維持不住,“多謝朱管家提點(diǎn)。”
說完匆匆回去復(fù)命。
朱管家完成國公爺交代的任務(wù),回到東書房。
一進(jìn)門,迎來國公爺?shù)膯栐挘骸澳闳ニ惋埖臅r(shí)候,葳蕤軒可有異常?”
朱管家思索一會,才答:“葳蕤軒對我的到來十分意外,還塞了銀子向我打聽?!?/p>
國公爺冷笑道:“你猜她是有心還是無意?”
請工匠吃酒、克扣飯菜、云來樓。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梁國公信奉兵法,疑中生疑。
朱管家很清楚老爺?shù)囊馑?,他突然回府發(fā)難,是為了震懾府里的眾人。
夫人、兩房新婦,都是老爺整治的對象。
主子問話,朱管家自然不會讓話掉在地上,他答:“其實(shí)大少奶奶是不是故意的,不重要。
甚至她這個(gè)人本身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少爺?shù)膽B(tài)度。
您與夫人真正在乎的人,也是大少爺?!?/p>
經(jīng)過朱管家的提醒,梁國公想起在外公差的大兒子。
梁靖這小子,不聲不響又鬧了個(gè)大的。
他已經(jīng)去打聽過了,都察院的九品官,就這么給他混上了。
他這大兒子,省心又不省心。
省心在他自己有本事,回順天以后到處都能吃上一口飯。
不省心的話——
算了,不提也罷!
梁國公嘀咕道:“老朱,你說這一次我是不是真的看走眼了?”
這話像是在問朱管家,實(shí)則更像是在問他自己。
朱管家知道國公爺是在懊悔那日在祠堂,為了承襲爵位一事,與大少爺撕破臉。
朱管家捧場道:“順天城了,多少養(yǎng)出紈绔的貴族人家,都在羨慕老爺您呢!”
朱管家的這一句馬屁,拍到了梁國公的心坎上,他面上還要說著:“你這張嘴,黑的也能說成白的?!?/p>
書房外的小廝來報(bào),寧明歌來了。
梁國公見了自己的大兒媳,第一句便問:“外面的傳聞都聽說了嗎?”
寧明歌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剛才聽朱管家提點(diǎn),今后兒媳再也不會自作主張,一定看管好下人?!?/p>
梁國公又問:“養(yǎng)著那些匠人,是靖兒的意思?
哼,那小子還惦念著分府的事呢!
大兒媳婦,你身為靖兒的內(nèi)人,也要?jiǎng)駝袼?,做事不要那么偏激,容易走上歧路?!?/p>
歧路?
接受國公府的擺布,成為一個(gè)富貴閑人,讓鳩占鵲巢的梁懷之騎在頭上,就不是歧路了?
梁靖現(xiàn)在的態(tài)度,難道不是新婚第二日,你們帶著梁氏族人逼的嗎?
寧明歌沉默著不應(yīng)。
兒媳婦的抗拒,梁國公絲毫未覺,繼續(xù)道:“起墻的事情暫時(shí)作罷,你領(lǐng)著那些匠人們,先在葳蕤軒起個(gè)小灶。
靖兒不一定適應(yīng)順天的口味,你們夫婦今后也好便宜行事。
只是這開小廚房的前因后果,待靖兒回來也不必再提了?!?/p>
梁國公話里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了。
那日當(dāng)著族老的面,允諾的起墻開門一事作廢。
這些天葳蕤軒送來粗茶淡飯一事,他已經(jīng)知道,并且作為補(bǔ)償,允許寧明歌在院子里起一個(gè)小灶。
只是今后在梁靖面前,不許寧明歌再提及此事,影響他與國公府的感情。
寧明歌強(qiáng)忍著心中厭惡,乖巧答道:“是。公爹,只是還有一事希望您能批準(zhǔn),可否允許我出府?”
梁國公不善地看著寧明歌,他不喜歡得寸進(jìn)尺的人。
梁國公:“靖兒不在家,你老是往外跑,像什么樣子!”
寧明歌急忙解釋:“那日夫君的公差來得突然,本來從石正溪那得來的這批工匠,夫君另有安排。
我只是想替他部署下去,不能影響后面運(yùn)河開鑿的大事?!?/p>
石正溪、工匠、運(yùn)河開鑿幾個(gè)詞觸動了梁國公敏感的神經(jīng)。
他急切發(fā)問:“靖兒什么時(shí)候和石家那小子這么好了?
那些工匠又是怎么來的,你仔細(xì)于我說說?!?/p>
寧明歌替梁靖解釋道:“那日夫君去賭場,是石家公子邀約,說有正事要談。他說和公爹您合作的生意有關(guān),夫君這才去的富貴賭場,我相信他的人品,他不是那種混不吝的人。”
寧明歌站在一個(gè)妻子的立場上,替梁靖洗刷冤屈。
從梁國公的角度,聽到的又是另一番話。
梁靖和石正溪那小子間有貓膩。
和國公府合作的生意?
石朝暉那老小子也沒提前知會他一聲!
梁國公輕咳一聲掩飾尷尬:“那些工匠,真的是石正溪送給靖兒的?”
寧明歌解釋道:“嗯,夫君說他是用臻園的消息換的?!?/p>
梁國公只覺有什么東西在腦子里炸開了。
梁靖這臭小子…這臭小子居然又跳過自己的老子!
他又被撇下了!
不行,他要去找石朝暉那老小子算賬!
梁國公后面隨便敷衍兩句,就打發(fā)了寧明歌。
在回葳蕤軒的路上,寧明歌注意到東書房的方向,有幾個(gè)人提著燈籠出門了。
寧明歌露出輕笑,腳下的步伐也輕快了許多。
至此一役,她大獲全勝。
徐慧的殺威棒最終打在了她身上,寧嘉善的管家權(quán)恐怕要掉了。
葳蕤軒得到國公爺親口允諾,可以開一個(gè)小廚房。
而國公爺本人,徐氏的最大靠山,被寧明歌支開了。
國公爺與徐氏是夫妻,更是利益共同體。剛才國公爺?shù)谝粋€(gè)想到的就是替徐氏堵住她的嘴。
今日國公爺看似替她主持公道,實(shí)則句句都是敲打。
徐氏已經(jīng)視自己為眼中釘,寧明歌不想腹背受敵。
有運(yùn)河開鑿的大事吊著,這幾日國公爺恐怕忙得沒時(shí)間著家。
婆媳斗法未分勝負(fù),徐氏的助力,要先砍掉一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