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寧明歌除了出門買了一把傘之外,便再也沒有出過門。
他這幾日整日不是斗蛐蛐就是斗鳥,每次提到籌集糧食的事情,寧明歌都拋給他一句“再等等”。
李祥:“所以我們到底要等到什么時候?”
等到戶部的官員籌集到充足的糧食?
等到陛下下來降罪的圣旨?
李祥臉上的焦慮不是假的,與之對應(yīng)的是寧明歌一臉?biāo)沙凇?/p>
她反問道:“江省雖然糧食充裕,但我們要采購的數(shù)量眾多,若是出門主動籌集,那等來的只會是戶部的鉗制。”
李祥:“你說的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可是我們這樣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
上次你說要等李知州主動上門來找我們,這都已經(jīng)超過三天了,為何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寧明歌沒想到李知州那么沉得住氣,是該催一催他了。
寧明歌:“李祥,你去向知州下一個帖子,就說在我們要返程了,特意向他辭行。”
李知州是和寧明歌派出去收集萬民傘的人一起上門的。
李知州手中捧著一把碩大陳舊的打傘,笑瞇瞇道:“李賢弟,可是手底下的人招呼不周,怎么忽然提出要返程了?”
李祥只是一味地沉默,倒是寧明歌主動站出來張羅道:“干爹交代的事情,我們已經(jīng)完成得差不多了。
饒州景色宜人,李知州招待得又周全,我們二人雖然不舍,可終究還是要以干爹的大事為重。
李祥,你說是不是?”
李夫人直呼丈夫的名諱,李知州其實是有些看不上這個悍婦的。
奈何李祥在夫人面前就是個軟蛋,李知州只能耐著性子和面前的女人打交道。
李知州:“李夫人,我們明人不說暗話,馮公公命你們二人不遠(yuǎn)千里來到江省,只帶回去一把萬民傘,只怕不夠吧?”
寧明歌先是狠狠剜了李祥一眼,隨后才回道:“李大人說笑了,我們夫妻二人無官無職,馮公公真有什么要緊事,也不會交到我們頭上。
我家男人喝了酒,就愛說些大話,若他前些日子和你們喝了酒,說了些什么,還請李大人不要當(dāng)真。”
寧明歌越是這么說,李知州越是覺得她在藏拙。
李知州:“李夫人,今日我敢登門拜訪,自然是有備而來。
經(jīng)過這幾天的籌謀,馮公公要的那個數(shù)字,我可都辦好了!
夫人若是現(xiàn)在離開,豈不是前功盡棄?”
李知州留意到李夫人臉上一閃而過的詫異,但是她還是堅持道:“我實在是聽不懂李大人你在說什么?!?/p>
李知州索性挑明道:“五十萬石糧食,不經(jīng)過戶部,直接以謝天恩的名義,和萬民傘一起,送到順天城。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李夫人愿不愿意做這個東風(fēng),送江省的百姓、官員扶搖直上?”
終于李夫人憋不住了,“五十萬石糧食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李知州當(dāng)真能做到?”
這會倒是不裝了?
李知州露出滿意的神色,拿喬道:“都這個時候了,李夫人還不請問進(jìn)去喝杯茶,我們坐下來詳談?”
李祥搶答道:“還等什么,快請李大人進(jìn)屋坐坐!”
李祥這會子的急迫不是演的,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寧明歌和他演的這場戲,真的會有人上鉤。
饒州不過是他們踏足江省的第一站,事情居然出奇的順利。
寧明歌這個時候并未著急討論那五十萬石糧食的事情,“既然話都已經(jīng)說開了,那我也不瞞李大人。
那日喝酒,李祥應(yīng)該是一時口快把馮公公的同舟計劃都與你說了吧?”
李知州:“李衙內(nèi)也是想要為馮公公出一份力?!?/p>
寧明歌:“出一份力?馮公公那樣的大人物,隨便泄露的一點消息,都能讓一個地方徹底混亂起來,就譬如現(xiàn)在的江省。
馮公公需要用萬民傘、同舟計劃來討圣上的歡心,你說是什么樣的大事,會讓陛下心情不好?”
李知州不過是一個五品官,回京述職的時候都沒有面見天顏,他到哪里知道陛下的心情?
于是他沉默著等寧明歌的下文。
寧明歌:“西北異動,今年秋收之后,那邊可能要打仗了。
恰逢運(yùn)河開鑿,國庫里的糧食不多了。
陛下想要調(diào)撥一批糧食去西北,卻遇到戶部的推三阻四。
陛下欽點了一名軍需官,又派馮公公的親信,監(jiān)督籌集軍糧一事。
只是——”
李祥越聽越覺得古怪,寧明歌與李知州說這些做什么?
李知州追問道:“只是什么?”
寧明歌:“只是李知州可知,馮公公那位親信的下場?
他在籌集到第一批軍糧的時候,被人射殺在郊外。
一箭穿心!
李知州以為這是誰干的?”
李祥面色古怪地低頭,視線飄到自己胸口的位置。
寧明歌口中說的那位親信,應(yīng)該就是他了。
李知州雙唇微張,一時間沒了言語。
他腦子里第一反應(yīng)就是戶部在毀尸滅跡。
寧明歌痛心疾首道:“所以并不是我把李知州當(dāng)外人,才不提那同舟計劃。萬民傘易得,可要在戶部的眼皮子掏出五十萬石糧食,一般人如何辦到?
這其中的兇險,又豈是我們夫婦能輕易承受的?
陛下欽點的康明康大人,此刻還被圍困在順天城里。
我們二人位卑言輕,在戶部那個龐然大物眼中不過是一粒渺小沙石,這才順利從他們眼皮子底下來到江省。”
李知州還以為寧明歌是在變相地拒絕他。
一時間,貫通順天城與江省的運(yùn)河離他而去。
地方州志上可以流芳百世的機(jī)會不翼而飛。
李知州甚至看到未來的幾十年,他一直困守在知州位置上,直至滿頭白發(fā)的日子。
就聽寧明歌繼續(xù)說道:“李知州,這事情沒有十萬兩,辦不了!”
李祥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我的姑奶奶,都什么時候了,您還想著往回掙錢呢!
李知州松了一口氣,十萬兩買一個前途,不貴!
他就說嘛,這樣天大的餡餅,為何偏偏落在自己頭上。
李夫人這十萬兩一開口,李知州終于是把心落在了肚子里。
“其中兇險我已明了,還請李夫人給我一些考慮的時間?!?/p>
寧明歌:“那我等李大人的好消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