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祥與順天幾個糧坊的管事打過交道，不過都是在內(nèi)侍省里。

在踏進梁氏糧坊前，李祥回頭看了一眼街對面的茶樓，腦子里回憶起寧明歌先前交代的那些話。

康明身為戶部的官員，行事一板一眼。

籌集軍需之前，他一定會去上書戶部。

戶部反對的態(tài)度，幾乎是擺在明面上。

采購軍需的銀兩沒那么容易下來。甚至還會有人中途使絆子。

他們要做的就是先下手為強。

梁氏糧坊是順天最大的幾個糧坊之一，若是他們能從這里低價購入一批糧食，那么陛下交代的任務(wù)就先完成一半了。

可在李祥看來，事情應(yīng)該不止是寧明歌說的那么簡單。

李祥身在宮中，對于徐靖改姓、寧明歌夫婦與梁家翻臉一事亦有耳聞。

今日梁氏糧坊一行，恐怕還藏著寧明歌的私心！

李祥可不管這些。

他心里清楚，自己一個閹人。

這種天大的機緣落在自己頭上，若是中途惹得寧明歌不快被退回去，馮公公第一個饒不了他。

康大人擺明了看不上自己，如今唯有跟著寧明歌一條路走到黑了。

想到這里，李祥果斷踏進了梁氏糧坊。

李祥：“叫你們管事的出來！”

李祥的態(tài)度十分傲慢，糧坊里面的伙計還以為遇到找茬的，還是柜臺前的掌柜地認(rèn)出了李祥。

他上前恭敬招呼道：“這不是內(nèi)侍省的李公公嗎，今日什么風(fēng)把您吹來了？”

掌柜深知這幫公公的脾氣，是極為難伺候的。

李祥身為八局之一的掌局，從來都是在內(nèi)侍省坐著等他們上門。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

掌柜：“李公公請在內(nèi)堂坐著喝會茶，我這就把我們東家喊來。”

掌柜的不敢怠慢，心里盤算著上一季度的銀兩莫非給少了，竟讓這位李公公親自登門！

七叔公得了信，很快趕了過來，“李公公，您今日怎么有空上門來，糧坊生意上的事情，叫個跑腿的便是，何必如此辛苦！”

說話間七叔公識趣地遞出一張百兩的銀票。

換做從前，李祥肯定眼都不眨地就收下了。

只是今日他要辦的可是軍需這樣的大事，可不能因小失大。

李祥將七叔公伸著的手退了回去，七叔公臉上的笑意慢慢隱去。

李祥：“今天我來，是要和梁氏糧坊談一單大生意?！?/p>

這幫太監(jiān)們什么秉性七叔公可太清楚了！

平日里恨不得敲骨吸髓。

一百兩的銀票都不要，今日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果然就聽李祥繼續(xù)說道：“梁老恐怕還沒有得到消息，今日陛下下旨，讓我籌集西北一行的軍需。我第一個就想到了梁氏這個老朋友。”

陛下竟然將軍需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一個內(nèi)侍？

七叔公心中駭然的同時，應(yīng)付道：“那真是巧了，與我同族的梁國公，即將出任西北。”

七叔公本意是想要用梁國公壓一壓李祥，暗示他梁氏糧坊上面也是有人的。

李祥：“梁老說的我自然是清楚的。正是因為如此，我才第一個想到你們梁氏糧坊。

梁國公領(lǐng)兵出征，軍需又出自自家，那肯定是最放心得過的！”

七叔公僵笑著附和道：“那是自然，只是不知道李公公這筆生意，要采購多少糧食，價格又是多少？”

李祥笑看著七叔公道：“數(shù)量自然是多多益善，你們梁氏糧坊還有陳糧，馬上秋收下來的數(shù)字是多少，報給我聽聽！”

這李祥真是好大的口氣！

上來就要把梁氏糧坊的庫存都包圓了嗎？

七叔公推脫道：“李公公有所不知，今年朝廷開鑿運河的時候，已經(jīng)從梁氏糧坊征集了一批糧食，如今青黃不接，我們梁氏糧坊能拿出來的數(shù)量也不多??！

還未問李公公，朝廷軍糧的價格比市面上的糧價，低幾成？”

七叔公話里給了李祥一個軟釘子，同時又給了對方一個臺階。

他示意李祥這批軍糧可以比市面上的低一些。

李祥當(dāng)即冷臉道：“我若不打聽清楚你們糧坊的實力，又豈會第一個就到你們梁氏來？

梁老這是在敷衍我？”

七叔公：“不敢！不敢！還請李公公給個具體的數(shù)字，我們一定集全族之力，把糧食給湊齊了?！?/p>

李祥的臉色這才好些，“那就十萬石，按照市面上價格的五成吧！”

七叔公驚呼道：“什么！五成！”

李祥冷笑道：“這么說，十萬石這個數(shù)字，你們糧坊是能夠拿得出來的？”

七叔公直接站了起來，“欺人太甚！實在是欺人太甚！

這么多的糧食，這么低的價格，便是朝廷下了文書征集糧食，也沒有這么低的價格！

你這是——”

李祥笑看著七叔公道：“我這是什么？梁老是不是想說我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

我告訴你，這一切都是為了西北邊關(guān)的將士們！

梁國公身為帶兵的將領(lǐng)，若不能第一個站出來，把這糧納了，后面的糧坊有樣學(xué)樣。

西北的軍糧還如何征集？”

李祥一頂大帽子扣下來，七叔公當(dāng)場冷汗直流。

他知道和李祥這樣的閹人是講不通道理的，“李公公，十萬石我們梁氏實在是拿不出來，或許您把這數(shù)字降一降，我們就當(dāng)為西北軍做貢獻，咬著牙也能給你湊一湊?！?/p>

十萬石這個數(shù)字本就是李祥隨口一說的。

接下來就是兩人的一番你來我往，最終李祥從梁氏糧坊這邊以五成的價格拿到了四萬石的糧食。

出了梁氏糧坊，李祥的臉上依舊是一臉興奮。

他沒想到事情竟然辦得那么容易。

依照寧明歌給出的計劃，他依次向著順天其他幾個大糧坊而去。

只是李祥不知道的是，他的一言一行很快被盡數(shù)報到楊閣老那邊。

楊閣老看到遞來的消息，不屑道：“果然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軍需這種大事，竟然全靠去各個糧坊勒索。

傳令下去，不論后面李祥接觸哪家糧坊，給他最低的價格，他要多少糧食都給他！”

陛下遞出的這把刀子，實在是蠢得過分。

就讓李祥再得意兩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