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
墨錦川摟著熟睡的嬌嬌,聽著大兒子說起王府的近況,一張俊臉上布滿了寒霜。
說到最后,子衍不卑不亢道:“我們并非爹爹親生,更非皇家血脈,若非爹爹心善收留怕是早已不知餓死在何處?!?/p>
他沉眸,神色平淡,“華陽長公主待我們,已經(jīng)算是仁至義盡。”
算是仁至義盡,那便不是。
能讓兩個半大孩子輕易瞧出端倪,足以證明,他的這位好姑母偽裝的有多不用心。
墨錦川垂眸,掩去眼底戾色,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嬌嬌毛茸茸的小腦袋,這才掀眸看向子衍,嗓音溫和道:“爹不在的這些時日,辛苦你了?!?/p>
子衍恭敬道:“爹爹言重了,這些都是兒子應(yīng)該做的?!?/p>
他抿了抿唇,又將方才宮門外與宋旭柏的對話一五一十的轉(zhuǎn)達(dá)。
說完便靜靜坐著,等候發(fā)落。
看著這個與自己沒有血緣關(guān)系,可說話行事卻與他幼年一般無二的長子,墨錦川說不上是欣慰還是心疼。
他騰出一只手,拍了拍子衍的肩膀道:“你做的很好,爹爹很是欣慰?!?/p>
子衍揚(yáng)了揚(yáng)唇角,注意到他似乎還有話要說,立即收斂了情緒乖乖等著。
那模樣,怎么瞧怎么令人心疼。
墨錦川輕嘆了一聲,道:“從前是爹對你們關(guān)心不夠,往后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不要勉強(qiáng)自己,可以盡管來找爹商量?!?/p>
他著重強(qiáng)調(diào)道:“任何事都可以?!?/p>
聞言,子衍卻瞬間緊張了起來,臉色微白問:“爹爹,今日子衍是不是自作聰明了?”
他指的是,故意繞話讓宋旭柏應(yīng)下“舅舅”這個稱呼一事。
墨錦川失笑,不答反問:“能先告訴爹爹,為什么想叫宋世子舅舅嗎?”
子衍薄唇緊抿,分明不太想說。
知曉自己這個長子的脾性,墨錦川也沒強(qiáng)求,只道:“無妨,待你什么時候想說了再告訴爹爹?!?/p>
子衍點點頭,余光瞥見自家二弟目光幽幽地盯著自己,心中不由地咯噔一下。
他張了張嘴:“老二,你……”
子恒道:“我沒看見?!?/p>
不打自招,頗有些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意思。
子衍臉上的淡然難以維持,壓低聲音問:“你也看見了?”
子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墨錦川,不說話。
他一向不擅撒謊,方才那一句已經(jīng)是看在兄弟情深的份上,硬著頭皮說的。
可一不可再二。
所以大哥,你自求多福吧。
看著他又恢復(fù)了以往那副木頭樁子的模樣,子衍咬了咬牙,硬著頭皮道:“爹,兒子回來這段時間,一直在您的書房溫書?!?/p>
墨錦川點點頭,“繼續(xù)?!?/p>
偷瞄了他的臉色,子衍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道:“兒子翻書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機(jī)關(guān),看到了書房里的暗室,還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p>
聞言,墨錦川臉上的淡然也難以維持。
他扯了扯唇角,問:“都看到什么了?”
子衍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幽怨,分明在說:“爹爹心中難道不清楚嗎,非要問我?”
心中雖這么想,他還是乖乖道:“未經(jīng)爹爹允許,兒子不敢擅翻里頭的東西,只看見了掛在墻壁上的幾幅畫?!?/p>
墨錦川臉色不免緩和了幾分。
他拍了拍子衍的肩膀,如釋重負(fù)道:“好孩子。”
若發(fā)現(xiàn)密室的,并非是行事穩(wěn)重的長子,而是老三,他這張老臉也就不必要了。
想到什么,墨錦川銳利的目光落在子恒身上,沒等問,就聽他坦白道:“大哥看了?!?/p>
言下之意,便是他并沒看。
沒錯過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懊悔,墨錦川黑了臉問:“后悔了?”
子恒想了想,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旋即又道:“不看也行。”
他口中的不看也行,并非字面意思上的看不看都可以,而是在表示看不看他都知曉畫像上的人是誰。
墨錦川突然生出一種,被人扒光了只剩下一條底褲被扔到兩個兒子面前的錯覺。
他只能安慰自己,幸好老三那個臭小子尚且不知道。
忽的,墨錦川想起子旭手腳并用爬上永川侯府馬車時,回頭朝他揚(yáng)起的燦爛笑容。
他閉了閉眼,沉聲問:“你們妹妹可知曉?”
子衍恭敬道:“爹爹放心,小妹并不知道?!?/p>
子恒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嬌嬌,吐出兩個字:“難說?!?/p>
墨錦川眼神一瞬變得犀利,咬了咬后槽牙道:“臭小子!”
子恒:“不是三弟?!?/p>
他雙手抓著衣擺摩挲著,好半晌才道:“妹妹喜歡她?!?/p>
子衍伸手幫他理了理衣擺,道:“小妹還小,看到漂亮的人都喜歡?!?/p>
他余光瞥了眼墨錦川的臉色,繼續(xù)道:“就像宋舅舅一樣,小妹也很喜歡。”
子恒堅持道:“不一樣?!?/p>
子衍卻滿不在乎道:“有什么不一樣的,定是你想多了?!?/p>
子恒捏緊了拳頭,急得一腦門汗,咬了咬牙道:“她做夢在喊娘親?!?/p>
子衍聞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欣慰道:“不錯,今日又多說了幾個字?!?/p>
子恒眼底閃過一絲茫然,隨即明白過來,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理他了。
殊不知,自己一句話在他爹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墨錦川垂眸,望著酣睡的女兒,心頭一時間思緒萬千。
這幾年來,京中有關(guān)四個孩子身世的議論屢禁不止,猜什么的都有。
更有離譜者,傳他命硬克妻,說是四個孩子的母親皆在為他誕下麟兒不久后,香消玉殞。
他們的生母確實都已故去,可相對的,他們的生父也都早已不在人世。
前些年他因為一己私心,不愿隨便娶一個不愛的女人為妻,害得他們一直成為他人口中沒娘的孩子。
如今也該是時候,給他們一個母親了。
只是不知,他心上的那個人,是否愿意屈尊嫁到他的錦王府為妃,做孩子的母親。
若是她不愿……
那他便纏到她愿意為止。
話本子上不都說烈女怕纏郎?
只要他臉皮夠厚,不愁媳婦娶不進(jìn)門。
若她仍是不愿,或是還有什么顧慮,他帶著四個孩子上門也不是不行。
左右言家財大氣粗,即便是他被父皇褫奪了封號,以后一大家子也不愁飯吃。
更別提他還有著一把子力氣,怎么著,也不可能讓自己的夫人孩子餓肚子。
另一邊,還在猶豫著如何同言卿坦言,自己對墨錦川有意的宋言汐,全然不知某人竟連入贅的事都已經(jīng)考慮過。
言卿瞧出女兒有心事,輕聲問:“汐兒,你同娘說句實話,你待錦王殿下是否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