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汐正想著,忽聽墨錦川問:“想知道阿衍方才說了什么?”
她想也沒想,點(diǎn)頭道:“也不知道大公子究竟說了什么,讓三公子立時便改了主意。”
剛剛瞧那模樣,子旭分明還有話要同她說。
卻在子衍一句話之后,便表情怪異地盯著她不再說話。
就好似,聽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話。
嬌嬌之所以追過去,也是因?yàn)樗私庾约疫@個三哥哥,明白她大哥哥方才說的話肯定至關(guān)重要。
墨錦川輕咳一聲,表情有些尷尬,“阿衍其實(shí)也沒說什么?”
宋言汐沒說話,只給了他一個你看我信不信的眼神。
明白糊弄不過去,墨錦川輕嘆了一聲道:“梁國再往北有些游牧民族,偶有父死則子替,或是兄終弟及的傳統(tǒng)。
子旭不知是聽誰提了一嘴,只知曉有此事,卻不知此事的內(nèi)情?!?/p>
聞言,宋言汐的臉色也一瞬變得怪異。
這種習(xí)俗,她曾在祖父贈予的一本風(fēng)物志里頭看過。
當(dāng)時年紀(jì)尚小的她,并不能完全理解書上所寫的內(nèi)容,還因此鬧過笑話。
難怪方才子衍和子恒是那種表情。
看那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就差直接給子旭一巴掌,問他是不是沒盼著墨錦川好。
畢竟子替的前提,是父死。
宋言汐想了想,認(rèn)真道:“孩子該揍還是要揍。”
最后一個字出口的瞬間,她腦海中有什么東西快速一閃而過。
她是不是,聽誰這么說起過?
鬼使神差的,宋言汐低頭看向手中捧著的畫卷,耳邊仿佛響起一道威嚴(yán)的嗓音。
“慈母多敗兒,別攔著為父,孩子該揍就得揍?!?/p>
這不是外祖父曾經(jīng)罵她的話嗎?
想到言老爺子那張臉,再看畫卷上那分外眼熟的畫面,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突然涌現(xiàn)在眼前。
那時,外祖母因思念兩個舅舅心切,茶飯不思以至纏綿病榻。
她眼里看著心里著急,卻幫不上什么忙。
也不知是聽誰說了一句,城外桃林的桃花開的正旺,要是能去看一眼就算再累也值了。
她一想,看一眼就不累了,那她外祖母看一眼病肯定也就好了。
當(dāng)時的她說干就干,趁著大家吃過飯午睡時,帶著竹枝便從后門溜了出去。
宋言汐至今記得,那日桃花開滿山坡的景象。
只是看一眼,便讓人不免驚嘆。
而她經(jīng)過半天的精挑細(xì)選,也成功選出了,她以為最美的一枝桃花。
桃花是被娘親捧回府的,而她,則是一把鼻涕一把淚被外祖父抗在肩頭帶回去的。
外祖父為了找她,甚至驚動了宣德帝,將半個京城翻了一圈。
誰也沒想到,兩個小丫頭會有那么大的膽量,藏在馬車的草垛里,隨著車隊(duì)出了城。
宋言汐至今都還記得,外祖父在城門口等到她時臉色有多黑,還沒等忍到家,就在半路上動手揍了她。
她也一直沒想明白,為什么外祖父會知道她偷偷出了城,還那么剛好就在她返程的時候逮到了她。
只差那么一點(diǎn),她就可以帶著竹枝,按照出城的方式重新溜回去。
這些年偶爾年節(jié)時,大表兄和二表兄還會拿此事打趣她,畢竟當(dāng)時外祖父的火氣蔓延到他們的身上,以他們看顧不好妹妹為由罰他們跟她一起跪祠堂。
就連年紀(jì)最小的三表弟,也被小舅舅埋怨了兩句,怪他沒能纏著她不讓她出府。
現(xiàn)在,宋言汐想,她應(yīng)該知道自己當(dāng)年怎么露餡的了。
對上她審視的雙眼,墨錦川有些心虛道:“我當(dāng)日不過是想看看,將京城攪弄的險(xiǎn)些翻天的小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p>
宋言汐:“僅此而已?”
墨錦川:“僅此而已?!?/p>
宋言汐微微一笑,問:“王爺這是拿我當(dāng)嬌嬌哄呢?”
沒算錯的話,那年的他正是少年恣意之時,每日除了跟著謝太傅學(xué)習(xí)策論外,君子六藝也一樣不能落下。
說是忙的腳不沾地,都毫不夸張。
特意抽空跑去城外一趟,就為了看一個小姑娘,騙鬼呢?
墨錦川輕咳一聲,摸了摸鼻子道:“自你出生父皇便一直惦記著想讓你在做他兒媳婦,也沒少在我面前念叨,只是一直未曾有機(jī)會見到。
那日,言老爺子入宮求助時,我正好在父皇身邊?!?/p>
想到那時少年心性,他不免覺得慚愧,“那時我該悄悄帶你進(jìn)城,而并非是讓隨從回去告知言老爺子?!?/p>
宋言汐有些好奇,“王爺還是既然也在,為何不露面?”
墨錦川面帶難色道:“實(shí)非我不愿,而是言老爺子與父皇有約在先?!?/p>
“什么約定?”
“言老爺子不愿言家后代嫁入皇室,拒絕了父皇為你我二人賜婚的要求,還提醒父皇讓我離你遠(yuǎn)一些。”
“這些話,是陛下同王爺說的?”
對上宋言汐一言難盡的眼神,墨錦川疑惑問:“可是有何不對?”
斟酌再三,宋言汐還是開口道:“外祖父雖不曾對我說起過這件事,可前些年提及王爺之時,每每都是夸贊。
一次與小舅舅對酌后,還曾感嘆,說是大舅舅生前王爺還常到家中走動,年歲大了反倒與他不親近了?!?/p>
墨錦川擰眉,“言老爺子當(dāng)真這般說?”
宋言汐不答反問:“王爺覺得,我會在此事上誆騙你?”
雖然當(dāng)年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很久,可墨錦川至今記得,宣德帝同他說起這話時的神情。
因?yàn)樵谒爜恚强谖潜闶窃诟嬖V他言老爺子瞧不上他,覺得他不配做她的外孫女婿。
他那時不過十多歲,正是心高氣傲之時,當(dāng)時便暗暗告誡自己往后除了言將軍忌日外,再不登言家的門。
也省的,湊上前去還惹人厭煩。
聽著墨錦川這般說,宋言汐一時只覺得哭笑不得。
她猜測道:“會不會是陛下被我外祖父拒絕,覺得丟了面子,一時負(fù)氣才在王爺面前說了那些話。”
他若真那般生氣,也不至于,每年都要抽出幾個時辰,或在言家或是在酒樓同她外祖父小酌一杯。
是有著過命交情的君臣,亦是多年兄弟。
尤其她外祖父早已卸甲歸田,表哥表弟在朝中也領(lǐng)的是閑散文職,威脅不到他的皇權(quán)。
這般的關(guān)系,才最是長遠(yuǎn)。
若非外祖父當(dāng)年當(dāng)機(jī)立斷,在言家最是烈火烹油之時及時抽身,恐怕等宣德帝朝堂穩(wěn)固之后第一個要動手的便是言家。
墨錦川點(diǎn)點(diǎn)頭,沉聲道:“你在府中等我,我去去便回。”
他轉(zhuǎn)身欲走,宋言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笑著問:“這還有這么多東西沒看,王爺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