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汐設(shè)想過幾種可能,甚至猜測,姐妹兩人確實(shí)因入宮有過爭執(zhí)。
卻獨(dú)獨(dú)沒想過,右相嫡女竟是死于自裁。
她死前留下遺書一封,表明她這么多年飽受病痛折磨,早已是厭煩至極。
與其這么茍延殘喘的活著,到最后慢慢被消磨而死,倒不如她親手給自己一個痛快。
此生為人,非她所愿。
若再有來世,她寧愿做路邊一株野草,任風(fēng)雨踐踏,也絕不再來人間為人一遭。
右相夫婦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幾乎哭死過去,為此更是大病一場,在床上躺了兩三個月才終于緩過來。
明明那封遺書上,只字未提麗妃,可他們卻還是將痛失愛女的錯,歸咎到了她的頭上。
只因,她曾無意在她長姐面前夸贊過宣德帝治國有方乃是一代明君,便被他們認(rèn)為是心生傾慕。
而那位嫡女因?yàn)槌D瓴∪?,一向心思敏感,因不愿與嫡親的妹妹爭搶,一時想不開便尋了短見。
這種牽強(qiáng)的理由,哪怕是說給三歲孩童,都會惹其發(fā)笑。
可偏偏,他們做父母的信了。
不僅他們相信了這荒謬之談,連帶著麗妃的兄弟姐妹,也都深信不疑,將她視為害死長姐的兇手。
平日里見到,不是冷嘲熱諷便是出言咒罵,恨不得長埋地底的人是她這個黑心肝的,而并非是那個人人喜愛的嫡長女。
連帶著底下的下人,也因?yàn)橹髯拥膽B(tài)度,暗中苛刻她的一應(yīng)吃用。
明明是相府嫡女,日子過的卻還不如府上的庶女自在。
麗妃也在這一日日的折磨中,由原先的明艷開朗,變成了如今的清冷性子。
選秀之時,宣德帝一眼便認(rèn)出,她就是三年前那個站在嫡長女身邊的小丫頭。
他原本沒想著選她,卻被她那雙冷眸所吸引,賜了“麗”這個字封為美人。
更是在知曉,她因姐姐遭遇的不公后心生憐憫,對看似弱柳扶風(fēng)卻心性堅(jiān)韌的她偏疼了幾分。
再之后,她便憑著宣德帝的寵愛,先后生下公主和皇子,坐穩(wěn)了妃位。
只是即便如此,右相夫婦仍不喜歡她。
在她們的心目中,她永遠(yuǎn)是因?yàn)樽运剑扑懒碎L姐的劊子手。
而麗妃清冷的性子,在他們看來,更是她身為白眼狼最好的佐證。
墨映雪一邊說一邊嘆氣,氣鼓鼓道:“麗娘娘那么好的人,每年都要偷偷給她姐姐燒紙,又怎么可能會逼死她。
再說了,那時候麗娘娘才多大呀,怎么可能會愛慕一個年齡甚至可以做她爹的男人?!?/p>
光是想想,她都覺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趕忙搓了搓胳膊。
宋言汐若有所思道:“這其中,多半有什么誤會?!?/p>
“這就不知道了,或許是有吧,只是麗娘娘不肯說我也不敢去問。”
墨映雪雙手托腮,悶聲道:“反正麗娘娘入宮這幾年,右相府幾乎沒人來看過她,逢年過節(jié)的也沒送過什么東西?!?/p>
她想了想,糾正道:“不對,有送過?!?/p>
看她那氣鼓鼓的模樣,宋言汐道:“我要是沒猜錯的話,應(yīng)是九皇子的滿月宴?!?/p>
墨映雪忙不迭點(diǎn)頭,咬了咬牙道:“從前麗娘娘生十三妹妹的時候,也沒見右相府有個什么動靜。
好似九弟一出生,他們才想起來有他這個人似的?!?/p>
對于右相而言,一個皇子帶來的指望確實(shí)遠(yuǎn)大于公主。
公主及笄后,便是要往外嫁的。
一個外嫁出去的女兒,即便是婚前再怎么得寵,成了婚也很難擁有話語權(quán)。
更別提是,與超政之上幫襯自己的外家。
可皇子,就不一樣了。
即便九皇子長大之后,無心爭奪那個位置,他們也是堂堂親王的外家。
右相哪怕是到年紀(jì)退了朝堂,往后也能借著這層關(guān)系,在朝中培養(yǎng)自己的人。
倘若再敢想一些,多年后,九皇子坐上那個位置,他就會一躍變成帝王的外家。
到時,等著他們家的那才是潑天富貴。
即便他們什么都不圖,光是沖著宣德帝的面子,也絕不會再慢待麗妃母子。
將憋著的話一口氣說完,墨映雪這才松了一口氣,心疼道:“麗娘娘也是可憐人,五嫂別生她的氣?!?/p>
明白她是指麗妃在這個時候,特意過來尋她一事,宋言汐輕笑道:“公主言重了,我怎么會生麗妃的氣。
說起來,我感謝她還來不及?!?/p>
“謝?”墨映雪聽糊涂了。
好好的,怎么還說上謝字了。
宋言汐并未急著給她解惑,反倒笑著問:“公主覺得,以玉貴妃的性子,昨日在我這里吃了個閉門羹會如何?”
墨映雪想都沒想,脫口道:“她那個脾氣,肯定記恨死你了?!?/p>
宋言汐:“是啊,我若是貴妃也定然咽不下這口氣?!?/p>
聽到她順著自己的話說,墨映雪更糊涂了。
她拉著宋言汐的手,央求道:“好嫂嫂,你就告訴我吧,快別吊我胃口了?!?/p>
宋言汐被她纏的沒辦法,只好解釋道:“玉貴妃的性子吃軟不吃硬,昨日被你五哥逼走,心中必然有氣。
可若是近日因九皇子,風(fēng)頭無兩的麗妃也同她一般,她會不會就沒那么氣了?!?/p>
聞言,墨映雪有些擔(dān)憂問:“五嫂,萬一貴妃娘娘不這么想可怎么辦?”
那她肯定要覺得五嫂不識好歹。
說不定,還會找上麗娘娘,同她說五嫂的壞話。
這么想著,墨映雪忍不住將自己心中的擔(dān)憂說了出來。
明白她是真的擔(dān)心自己,宋言汐只覺得心下一陣暖洋洋的,淺笑問:“公主難不成忘了,此前麗妃娘娘出宮禮佛,結(jié)果受了驚難產(chǎn)一事?”
聽她這么一提醒,墨映雪恍然大悟。
她喃喃自語道:“五嫂對麗娘娘有救命之恩,貴妃少不得認(rèn)為你二人關(guān)系親近,這才會迫不及待前來試探。
這么一鬧,反倒能打消她的疑慮。”
宋言汐點(diǎn)頭,毫不吝嗇自己的夸贊道:“公主果然聰明?!?/p>
墨映雪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捏了捏衣角道:“五嫂就別取笑我了,你要是不說,我怎么也想不到這一層來。”
想到什么,她表情嚴(yán)肅了不少,“五嫂,我有一事要問你?!?/p>
宋言汐也斂了笑,“公主但說無妨?!?/p>
墨映雪微皺著眉頭,顯然在糾結(jié)這話該不該說。
半晌,她沉聲問:“五嫂,到時如果非要你選的話,你選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