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如平湖靜水驟然掀起波濤,元載蹭得站起身。
怒道:“他閆家吃了熊心豹子膽,哪個動的手?”
“聽說是姑爺?!?/p>
“混賬東西,他敢打我二姐~”
震怒之下,才后覺謝云舟也在。他當(dāng)初被二姐傷透了心,蹉跎了好多年才娶親。怕是現(xiàn)在也沒完全放下。
此情此景,他該遠著些。更何況二姐那人最好面子,定是不想讓他看到。
“這棋改天再下,你先回府?!?/p>
說罷,便急色匆匆的隨小廝離去。
屋內(nèi)寂靜,謝云舟用力捏著手中未落的棋子,驀的一掌拍在棋盤上,滿盤棋子散落一地,倏地起身出了屋門。
主母的朝春院。
元載一進廳,便聞得母親的怒聲。
“自家主子被打,丫鬟婆子都是死的不成,竟還敢留在閆家,讓姑娘自個兒回來?!?/p>
“去~將秋蝶那丫頭的老子娘給我叫來,先掌了嘴再回話。”
元載鎖著的眉頭更緊了。
他進到里間,一眼便瞧見坐在矮榻上的二姐,她散著頭發(fā),垂著眉眼,一張臉略顯蒼白。
女醫(yī)正解開她手上的帕子,那少了一塊皮的血糊手掌,雙眸仿若冒起火星。
上前氣道:“平日里的蠻勁呢!怎就一言不發(fā)地任人打?!?/p>
見她抬起臉來,睫上還沾著淚痕,頓時一怔,心口漲得難受。
緩了緩語氣:“他還打你哪了?給我瞧瞧?!?/p>
大嫂裴芙瞅了眼一旁的三弟媳婦,輕咳一聲:“多大的人了,還這般不穩(wěn)重,婦人家的傷你看什么。”
他頭也不抬道:“她是我二姐,又不是旁人?!?/p>
見女醫(yī)拿了嶄新的紗布敷了上去,周云若抿了下蒼白的唇。
冷了臉,皺眉道:“你輕些,別弄疼她。”
女醫(yī)動作頓時放緩了幾分。
周云若看著皺眉的元載,她這個三弟與自己同年,性子也明朗,與她性情相投,兒時常混在一處玩耍,幾個兄弟姐妹里,就屬他二人關(guān)系最親近。
她輕聲道:“三弟,也不是特別疼的?!?/p>
“行啦!跟我這裝什么,小時候被螞蟻蟄一口,都能哭一晌午,這都見血肉了,怕是一會兒沒人了,你得哭一夜去?!?/p>
雖是責(zé)怪的語氣,卻滿是不忍的心疼。
又一想到,她這次不單單是傷了皮肉,怕是心也在滴血的。
頓時惱怒地起身,吩咐門外的小廝:“叫上人,隨我去找閆狗算賬。”
說著便往外走。
他夫人喬婉兒快步攔下他:“快別犯渾了,二姐是女子,不同于你們男子,你上門打他,叫二姐以后如何立足于婆家。”
他登時怒著道:“那樣的婆家還回去作甚,我二姐要與他和離?!?/p>
“你住嘴!”
大夫人冷然呵斥他。
“你是男子哪里懂得和離對女子來說要面臨什么樣的艱難?!?/p>
他扯著嗓子反駁:“母親,他都動手打她了,難道咱們還要讓二姐這般受著嗎?”
“沒有那個狗東西,二姐能活得更好,咱們周家能養(yǎng)她一輩子?!?/p>
大夫人一揮袖:“此事你不要插手,周家是詩書傳禮之家,焉能向他閆家一般粗魯行事?!?/p>
“你祖母與二嬸近幾日就要回府,此事還要與她們商議?!?/p>
又看向周云若:“云若莫怕,你伯父定會給你討回公道,也絕不會輕饒了他去。”
周云若知道,和離之事,伯母做不得主,必得母親與祖母首肯才行。
她默然地點了點頭。
此時,兩個婆子押著秋蝶的老子娘進來,她一進門,便跪在地上,連聲求饒。
“主母饒命??!那死丫頭怕是被嚇傻了,回頭老奴一定親自將她綁來,給二小姐謝罪?!?/p>
大夫人一聽,臉上怒色再起。
氣得牙根癢癢:“哼~你個刁奴倒會護短?!?/p>
“給我接著掌嘴?!?/p>
裴芙忙給她端來一杯茶:“母親,消消火,下人不懂事,發(fā)賣了便是。何必與她動怒,氣傷了身子可不值?!?/p>
“我如何能不氣,二弟走時,她才五歲,一點點的小人兒,整日哭著找爹,弟妹驟然喪夫,又大病一場,那些日子都是我日夜守著她?!?/p>
說到此,她落下來淚來,哽咽道:“當(dāng)初我就不該由著弟妹將她帶到平洲去?!?/p>
“若是留在京都,哪里能遇著那樣的人?!?/p>
“怨我啊,怨我。”
周云若頓時紅著眼眶:“伯母~萬般皆是我咎由自取,是我不聽話,是我一意孤行?!?/p>
聞言,大夫人只覺胸口一滯,忙抱住她的身子,悲不自收。
“云若??!可苦了你了!”
眾人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紅了眼。
元載眼漲地撇過頭,目光落在秋蝶的老子娘身上一沉。
“去閆府將那丫頭綁來,與她老子娘一起發(fā)賣了?!?/p>
此話一出,地上的婆子扯著嗓子哭饒。
婆子們頓時上前塞住她的嘴,將人拖了出去。
屋里頓時靜了下來。
大夫人撫了撫她的背:“好孩子,不哭了,二房的院子,我命人日日打掃著,你的閨房和你走時一樣,歸置得整整齊齊。”
“你且回去休息一番,不要多想,剩下的事交給你伯父和兄弟們。”
周云若應(yīng)了聲,便由丫鬟攙扶著回了二房的紫云院。
進到閨房中,窗簾和帷幔都是粉色絲綢,如她走時一般,嶄新溫馨。
紅木家具被擦得熠熠生輝,梳妝臺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胭脂、繡花繃子、針線盒、位置都沒變過。
書架下的案臺上還擺著記憶中描金花瓶,瓶中還插著幾枝新鮮的梅花。
好似她沒有一走經(jīng)年,而是出去逛了園子又回來,宛如柔和的夢境,鼻子一酸,就險些落下淚來。
她聲音微啞對石霞道:“折騰了半日,你們也累了,讓院里的嬤嬤熬些紅糖姜水,喝了再去歇息。”
“嗯~”
石霞與雙福剛一出門,便瞧見左前方窗子下,立著一位身姿修長的男子,他氣質(zhì)沉靜內(nèi)斂。
石霞認出了他,上前就要行禮。他輕揮衣袖,似乎不愿被打擾。
見雙福板了臉要說什么,石霞扯著她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