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六點,省城。
鮑乾清穿著睡衣走進餐廳。
餐桌上放著一碗南瓜小米粥,一籠灌湯小籠包,一碟醋泡鮮姜,一碟醋泡花生米。
他習慣了起床就吃飯,沒有家里人打擾,安安靜靜地獨享美食。
尤其是在大行動之前,他更要吃飽吃好。
今天上班后,他要安排趙祥國和樊向陽去臨江市赴任,下午還要接見從臨江市回來的老同志。
這是鮑乾清清理整頓地級市最重要的步驟。
只要老同志們拿到臨江市的黑材料,他匯總報給上級,就算拿不下秦云東,至少也會讓秦云東灰頭土臉,不敢再肆意妄為。
秦云東是地級市重要的風向標,只要他被制伏,剩下的地市就好辦得多。
到那時,全省的權(quán)力集中在手里,推行計劃就會暢通無阻,再也不會有人唱反調(diào)。
鮑乾清為此已經(jīng)策劃了兩年,現(xiàn)在也該到開花結(jié)果的時候了。
想著即將要大展宏圖,鮑乾清的胃口出奇地好,半個小時的時間吃完所有早餐,心滿意足地走到院子里打太極拳。
“鮑乾老練功每日不輟,難怪身體這么好。”
聯(lián)體別墅是湯維漢的家,兩家之間只有半人高的一堵矮墻。
此時湯維漢拿著澆水用的噴壺,剛走到院子里。
“老湯,你養(yǎng)花也有幾十年了,修身養(yǎng)性的功力也不差嘛。”
鮑乾清繼續(xù)打著太極拳,含笑和湯維漢打招呼。
湯維漢的院子里種了不少鮮花,雖然已經(jīng)到了深秋大多數(shù)花已經(jīng)凋謝,但湯維漢依然會按時修剪打理。
“鮑乾老,我聽說龍都來了老同志?”
湯維漢蹲下身子修剪薄荷的枝蔓,像是在隨口閑聊。
“我也是昨天才聽說,有三位部委退下來的老同志到臨江市游玩。他們沒有打招呼,我們也不知道,搞得接待辦的同志很緊張哩?!?/p>
鮑乾清撒謊的境界很高,面不改色心不跳,坦然自若的神情誰也看不出破綻。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現(xiàn)在既然知道,那就應(yīng)該邀請老同志到省城坐一坐,不要讓人家覺得退下來,我們就不尊重他們了?!?/p>
“你考慮得很周到,今天上班我就安排人去接他們來省城?!?/p>
鮑乾清順勢答應(yīng)。
他本來還在想怎么讓老同志突然出現(xiàn)變得不那么突兀,現(xiàn)在有湯維漢的指示,那就一切變得順其自然了。
“今天是星期天啊,你還要去上班?”
湯維漢把薄荷葉放在手里搓了搓,深深吸著薄荷清新的氣味。
“還有一部分遺留問題要抓緊時間處理,另外,趙祥國同志和樊向陽同志下一周他們?nèi)ヅR江市赴任,我要和他們兩個深談一次?!?/p>
鮑乾清打完太極拳,看到送報員騎著自行車過來,便背著手走到院門口拿報紙。
“你真是工作認真負責啊,但是咱年紀都不小了,該休息就應(yīng)該休息,勞逸結(jié)合嘛。”
湯維漢充滿溫情地關(guān)心著鮑乾清。
“為人民工作的時間還能有幾天,我必須抓緊時間多干幾件實事,不辜負國家和人民的重托,這就叫老牛自知夕陽短,不用揚鞭自奮蹄。”
鮑乾清笑著揮了揮手中的報紙,告別湯維漢走進屋里。
上班前看報紙也是他多年養(yǎng)成的習慣。
搶先一步從報紙上得到有價值的信息,可以讓他提前做好解決問題的準備,也能避免出現(xiàn)方向性錯誤。
鮑乾清回到書房,戴上花鏡,先拿起全國性大報瀏覽新聞版面,接著又翻開省報。
他的目光瞬間被頭版顯著位置上刊登的評論員文章吸引住了:《改革需要有沖破牢籠的決心》。
鮑乾清心里咯噔一下。
他有不祥的預(yù)感,馬上仔細閱讀。
這篇文章講述了改革即將進入深水區(qū),面臨來自各方的壓力很大,尤其是有人為了既得利益抗拒改革,打壓改革者,損害百姓利益。
文章痛斥了站在改革對立面的種種行為,并在最后發(fā)出明確警告。
“改革浪潮浩浩蕩蕩,不順應(yīng)改革還要倒行逆施,勢必被時代所拋棄,以人民為敵也終究被人民所拋棄!”
啪!
鮑乾清惱怒地把報紙拍在桌子上。
文章列舉的抗拒改革八種類型,幾乎都和鮑乾清有關(guān)聯(lián),甚至還引用了鮑乾清說過的原話。
這分明就是沖著他來的。
“混蛋,這是想造反嗎!”
鮑乾清拿起桌子上的座機聽筒就要給宣傳部打電話。
剛按下兩個數(shù)字鍵,他又放棄了。
鮑乾清提醒自己要冷靜,先要捋清楚事情原委,再做處置問題的決定。
在敵我不清的情況下貿(mào)然做出反應(yīng),必然會更加被動,說不定還會掉入對方的陷阱。
他克制住憤怒的情緒,再次仔細閱讀了一遍評論員文章。
他站起身來回踱步,盡量理智地分析突如其來的局勢。
省里的報紙敢明目張膽向他開炮,負責審閱的宣傳部卻允許刊登,并且對他瞞報。
這說明有一股強大的勢力要向他發(fā)起挑戰(zhàn)。
對方看來已經(jīng)準備充足,他卻渾然不知。
到底是誰有這樣的能量,敢向他叫板?
鮑乾清走到窗前,看到湯維漢還蹲在院子里松土。
湯維漢是一把手,應(yīng)該有能力掀起針對他的巨浪。
鮑乾清輕輕搖搖頭。
不會是他。
湯維漢過去受過他提攜,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如果湯維漢帶頭反對他,無疑會讓人懷疑他的人品,這對他傷害性很大。
況且,經(jīng)過這兩年的整頓,省里重要的崗位基本上都是鮑乾清安插的人馬,湯維漢幾乎是被架空的狀態(tài),就算有想法也沒有足夠人手幫助他。
那還會是誰,難道反對勢力來自龍都?
鮑乾清想了半個小時也沒有理清思緒,約見趙祥國的時間快要到了,他只好換了衣服心情復(fù)雜地去上班。
因為是星期天,辦公樓內(nèi)比工作時間安靜很多,走廊里靜悄悄的。
推開辦公室的房門,白國昌正在拖地,辦公桌和沙發(fā)都擦拭得干干凈凈,收拾得整整齊齊。
“首長早上好。”
白國昌直起腰,接過鮑乾清遞來的公文包,順手打開辦公桌上的茶杯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