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人忙簇擁著寧貴妃和大皇子殿下走進了將軍府。
先是讓寧貴妃歇一會兒,隨后便舉辦盛大的宴會,宴請賓客。
這些賓客也都是沈家的一個見證,雖然大家面子上都恭喜沈凌風(fēng)一下子得了三個孩子,后繼有人了。
可私底下每個人看向沈凌風(fēng)的眼神都頗有些復(fù)雜。
這世上從來不缺癡兒,可癡到了沈凌風(fēng)這種地步的也世所未聞。
居然因為一個死去的亡妻而將自己斷子絕孫的,沈凌風(fēng)稱第二,沒人能稱第一。
雖然那沈家的宴席上大家都客客氣氣熱熱鬧鬧,可到底背后的寓意頗有些凄涼。
宴席很快結(jié)束,剩下的事是沈家自己的事情,要開沈家的宗祠,寫族譜,那外人就不便參與。
因為開宗祠要去山坡上,沈家夫婦先讓寧貴妃歇息一會兒,到時辰一起去。
少了外面的紛擾,沈家人一家人關(guān)起門來倒是有些說道。
沈凌風(fēng)此時也覺得自己對不起二老,便帶著三個孩子去前廳準(zhǔn)備香火祭祀事宜,正廳里只剩下了榕寧和她的父母。
沈家夫婦抱著大殿下,孩子軟萌的樣子可愛至極,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兒子竟是終身不娶,老兩口到底眼神里多了幾分黯淡。
榕寧瞧著沈家夫婦有些沒落不開心,忙舉起了酒杯又敬了二老一杯,隨后笑道:“父親,母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什么樣的人生軌跡都是由自己決定的,外人干涉不得。”
“既然弟弟已經(jīng)決定如此,就讓他開開心心地做自己喜歡的事?!?/p>
沈老爺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也只能如此。”
沈夫人還沒說話,已經(jīng)開始抹眼淚,聲音有些悶悶的:“也不曉得你弟弟是怎么想的,流螢固然死得慘,可你弟弟也替她報了仇,怎么這件事情倒是過不去了呢?”
榕寧嘆了口氣,看向了外面盛開的桂花。
濃烈的香氣撲鼻而來,即便是隔著窗簾都能絲絲縷縷的滲透進來,就像那感情潛移默化間已經(jīng)糾纏不清,誰能說得清?
一邊的沈老爺瞧著女兒有些傷感,忙接過話頭:“你這老婆子說的些什么話?”
“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兒子覺得這件事做得對,你我便順著兒女的意思就好?!?/p>
“好啦,進祠堂的時辰到了,先把正事兒辦了。”
沈夫人擦了擦眼淚,笑著站了起來。
榕寧忙上前扶住沈夫人,大殿下交到了蘭蕊的手中。
榕寧如今身份尊貴,這沈家的祠堂她也能進的。
所謂的認親儀式也沒有那么復(fù)雜,就是到場觀禮而已。
主持儀式的是沈家的三堂叔還有六叔公兩位老人。
榕寧這些日子身子有些重,也有些乏,站了一會兒便覺得頭昏腦脹的。
祠堂里的檀木香熏得她一陣陣頭疼,祠堂里頭都是些成年男子在叩拜,榕寧瞧著也有些煩亂。
宮里頭的儀式本就繁瑣,如今到了民間也學(xué)了宮中的樣式。
榕寧緩緩?fù)顺隽遂籼?,卻不想這后山山坡的風(fēng)景當(dāng)真是好看。
她將兒子交給了蘭蕊,吩咐蘭蕊回沈家正廳,自己便朝著山坡外的小路走去。
這才是廣闊的世界,榕寧沒想到自己一輩子想要出宮,竟是被死死鎖在了宮墻內(nèi),就像是被蛛網(wǎng)網(wǎng)住的秋蟲,怎么掙扎都不得掙脫。
榕寧緩緩走著,幾個皇家護衛(wèi)跟在身后,榕寧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道:“你們都退下吧。”
那些護衛(wèi)忙低著頭退在了不遠處。
榕寧準(zhǔn)備任性一回,這四周都是沈家的地盤,想來也不會出什么事。
她又往前走了幾步,卻聽到不遠處的泉水叮咚。
繞過山尖看著眼前蒼茫的林子,竟是想起了當(dāng)初在守皇陵的時候,看到的群山比這山要高,云霧要大,也更加荒涼。
榕寧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身后傳來了一陣悉悉簌簌的腳步聲。
她頓時心頭一驚,是誰膽子大的很居然敢尾隨于她,她低聲呵斥:“誰,誰在那里?”
榕寧猛然轉(zhuǎn)身,隨即臉色巨變,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愣在了那里。
只見山坡下,茂密的草叢間緩緩走上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
穿著尋常行商的衣服,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毫不起眼的貴公子。
他戴著一頂草帽,草帽下遮擋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可即便是這張平平無奇的臉,落入榕寧的眼中也讓她心跳如雷鼓,畢竟那身姿那神態(tài)以及那走路的模樣都印刻在她的靈魂里
那人身姿挺拔,只是行走間多了幾分滄桑,他緩緩站定在榕寧的面前,抬起手揪在了耳廓邊。
隨即一點點撕下了臉上戴著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張硬朗端華的臉,琉璃色的眸子定定看著面前的榕寧。
剛才在扯下人皮面具的時候,他手背上露出些凌厲的刀痕。
那刀痕預(yù)示著此人不曉得遇到了多少的兇險,甚至他的耳邊輪廓仔細看的話都有被箭頭劃過的傷。
沈榕寧聲音都沙啞了,動了動唇,說出的話像是被時光磨礪過的,讓人聽著微微發(fā)顫。
“濯纓……”榕寧低聲呢喃出這個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她夢中的名字。
這兩個字剛從榕寧的嘴里呢喃而出,拓拔韜頓時眼眶微紅,眼角的淚滲了出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在北狄戰(zhàn)場上被幾個兄長輪流攻擊,軍隊的番號打沒了一個又建起一個。
幾位皇子爭奪北齊皇族之位,已經(jīng)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如今他已經(jīng)是北狄真正的王,那個北狄的老皇帝已經(jīng)沒有絲毫的力氣再做些什么了。
就在這關(guān)鍵時刻,他還是忍不住不遠千里來到了大齊的京城,也只有現(xiàn)在他能抽出這么一點點時間來到京城看一看他魂牽夢繞的人。
可是她身居宮中,他如今又不可能再潛入皇宮去看他。
在宮中他每看她一次,榕寧就會多一絲危險。
他和她的愛情本來就是鋼絲上的舞蹈,稍有不慎便會墜落萬丈深淵。
拓拔韜隨即搶上一步,卻又近鄉(xiāng)情更怯,停在了那里,定定看著面前身姿華麗的女子。
他到底還是低估了這個女人,短短的時間內(nèi)做到了大齊后宮第二把交椅的位置,寧貴妃娘娘,果然是他看中的人。
拓拔韜緩緩道:“寧兒,好久不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