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爺子,周鈺的書房。
周硯禮與周京淮父子,單獨相處。
書房里,松香點點,周京淮特意為老爺子上香,樣子虔誠。
一旁的周硯禮,驀地發(fā)話:“京淮,我要你發(fā)誓,白家姑娘的事情與你無關(guān)!你當著老爺子的面兒,發(fā)下這個誓言,我就信了你?!?/p>
周京淮垂眸。
稍后,眉宇間浮起一抹淡笑:“爸,您什么時候同情起她了?”
周硯禮目光灼灼:“我一向不喜歡她,京淮你不是不知道,我叫你發(fā)誓是為著你,我必須知道這事兒與你無關(guān)。”
周京淮退后一步,仰頭望著老爺子生前畫像,近乎低喃:“爸您多慮了!白若安的死,與我無關(guān)。從前,我是看著不讓人弄死她,現(xiàn)在不再庇護她,那樣一個全是瘋子的地方,出點意外再正常不過了?!?/p>
周硯禮盯著兒子,似乎是相信了,又似乎是沒有相信。
片刻,他淡笑:“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周京淮立于雕花窗戶旁,橘紅色燈火,映在透明的玻璃上,像是燒著了窗戶的一角,那一點橘紅,恰恰落在周京淮的倒影上,顯得人更為豐神俊美。
周硯禮看著心里舒服,沉著嗓音道:“我叫你過來,也是怕你有事兒瞞著我。京淮,雖說你能干卓越,老爺子把家中擔子悉數(shù)交給了你,但是在我心里你始終是我的兒子,爸再無用,也始終是為你打算的。如今看著阿嫵與你相處得不錯,你又兒女雙全,秋后咱家又要添上一個孩子,爸著實心中高興,有時候想想,還來和老爺子說說話,說老爺子錯看了,說京淮你如今過得很是不錯?!?/p>
周硯禮一番話,叫周京淮動容。
他正要說話,書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周夫人在門口,輕喚一聲:“京淮。”
周京淮微微一笑:“媽。”
周夫人眼中含淚,她從大衣袋里摸出一個紅包,遞與周京淮:“今年給了,明年不再給了,明年就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了?!?/p>
不知道為何,明明是年三十的夜晚,周夫人心中卻極為不安,她上前為兒子整整衣領(lǐng),又端視了許久才淺笑:“這樣很好!媽真為你高興?!?/p>
她未提白若安之事。
在周夫人心里,白若安早就死了,她巴不得她早死。
周京淮先行離開,周夫人未理丈夫,只一味給周老爺子上香,口中還念念有詞:“老爺子顯靈了,白家那丫頭死了,死的時候還老遭罪了?!?/p>
她心里說不出的痛快。
身后,周硯禮的神情莫測,半晌吐露一句:“京淮他,有事兒瞞著我們?!?/p>
周夫人動作一頓,接話:“莫不是阿嫵腹中,又是一對雙生胎?”
周硯禮氣極——
他這個太太,真是天真無邪,幸好京淮不像他,孩子們也沒有隔代遺傳到,否則,當真是周家的不幸。
他心中再生氣,但畢竟是發(fā)妻又給他生了京淮,只得按下性子低嘆:“怕是不得了的大事兒?!?/p>
周夫人見丈夫神色,不禁也隱隱擔憂起來。
……
周京淮走出書房,來到外頭。
偌大的庭院里,小孩子在玩仙女棒,宅子里值班傭人孩子也帶過來玩兒了,和瀾安傾城在一起,小臉通紅很是高興。
葉嫵立于榕樹下頭,溫婉面容,籠罩了淡淡的橘紅。
溫暖的披肩,黑色長發(fā)垂下,整個人十分柔軟。
她看著孩子們玩耍。
周京淮走至她身邊,與她一起看著孩子們,偶爾他側(cè)頭看看葉嫵,他的心中既是悲涼又充滿了豐足。
至少,葉嫵還在他身邊。
相識多年,他們極少有浪漫時候。
周京淮莫名心動,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掌,她掌心微涼包覆在他溫熱的掌中。葉嫵沒有掙開,她目光專注地看著孩子們,低喃:“周京淮,若是一輩子看著孩子們多好,不用早起,不會有忙不完的工作?!?/p>
周京淮低頭看她,先是輕嗯一聲,而后笑了。
他說:“阿嫵,你閑不住的?!?/p>
葉嫵也笑了。
她輕攏肩上的披肩,笑得溫婉從容:“周京淮,你是有一點了解我的?!?/p>
男人目光深邃:“何止一點?”
莫名的,葉嫵覺得他的話有些色氣,就沒有接話。
他們并肩而立,一起看著兒女,四周都是仙女棒的火花,還有小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黑暗里,周京淮的眼眸濕潤,情不自禁。
他托住葉嫵的后頸,親吻了她的嘴角,他低低地說:“阿嫵,新年快樂?!?/p>
……
新年一早,白家人來鬧事了。
白楚年的太太,堵在周家門口哭鬧,向周京淮索要女兒白若安的性命,她在外頭罵得十分難聽。
周硯禮聽了,真想原地消滅她。
周夫人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出面最合適,她梳理一番后,來到了庭院里,她看著昔日里看重的婦人,只覺得一顆真心喂了狗。
白太太仍在叫罵:“周京淮那個狼崽子呢?他真是狠啊,我的若安折在了他的手里,他都不給一個交代”
周家保安,把白太太按住了,不許她再罵。
周夫人上前,冷道:“你要什么交代?”
她心中實在悲憤,揚手就給了白太太一個耳光,直接把白太太給打得懵逼了,摸著臉蛋兒:“你竟然打我?”
周夫人神色發(fā)狠——
“你家姑娘死了,別到旁人家嚎喪!”
“她和那個德國醫(yī)生睡覺,人盡皆知,全京市風言風語,你還以為她是什么冰清玉潔的?想趁機賣個好價錢呢?趁早死了心吧!”
“她不但不干凈,她心如蛇蝎?!?/p>
“若不是她誆騙了我,把我騙到瘋?cè)嗽?,京淮一只手臂怎么會毀掉?害了白若安的不是旁人,是你和白楚年,是你們夫妻的放縱,是你們把一個心腸歹毒的女兒當成寶,她打小就有病,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我這一生最慶幸的就是她未進我們周家門,否則當真是一生的晦氣?!?/p>
……
白太太受不了侮辱。
她掏出一把刀,要在周家門庭自殺,白太太的嗓音凄厲無比:“若安死了,我已經(jīng)沒有了指望,既然如此,那大家都別想好過!”
周夫人哪里見過這陣仗,當場嚇尿了。
這時,一道清雅的聲音響起:“我跟她說吧!”
周夫人抬眼:“京淮?!?/p>
周京淮示意保安帶走自己的母親,但周夫人不放心,眼淚汪汪的:“京淮,她手里有刀的?!?/p>
周京淮嗓音出奇溫柔:“傷不了我?!?/p>
周夫人被人拖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周京淮與白太太二人。
周京淮點了一根香煙,緩緩地吸著,他在輕薄的煙霧里看著狼狽的婦人。
她的眼中有悲憤,但更多的是貪婪。
周京淮嗤笑一聲,語氣凈是涼?。骸捌鋵嵞闼涝谥芗议T口,對于我來說一點影響都沒有!你前腳死、身子還沒有涼透,地上的血就會被沖得干干凈凈的,一點痕跡不會留下。再說宅子臟了,換一個住就是,你人沒有了,還怎么享受榮華富貴?”
白太太的嘴唇哆嗦。
她又羞又惱,有種被看穿的羞恥感。
周京淮未給支票,他的樣子更為淡漠:“若是你不想活,我還能提供多幾個死法,你可以選選看,哪個能死得舒服一點兒。”
這回,白太太全身都抖成了篩子。
她瞧著厲害,實則是個草包,白家最狠的只有白若安。
這幾年,白若安生不如死,她與白楚年不敢出聲,人死了也不過是想敲詐一筆罷了,偏偏周京淮輕易看透了她的心思。
白太太要離開時,周京淮陡然又開口:“你們夫妻離開京市,以后不要再出現(xiàn)了?!?/p>
他從衣袋里摸出一份判決書。
白家還欠他6000多萬。
這筆錢,要白太太再掏出來,無疑要她的命。
白太太走了,與白楚年不曾再出現(xiàn),或許只有這樣自私的父母,才會教育出像白若安那樣的瘋子。
二樓,周夫人看著白太太離開。
她松了口氣,轉(zhuǎn)身走進小花廳里,卻見著葉嫵坐在沙發(fā)上。
周夫人怔了怔,而后她趁著四下無人,放下身段哀求葉嫵:“你別怪京淮,他亦不想見白家人的,是姓白的家里死了人,主動上門找晦氣。你放心,京淮已經(jīng)將事情處理了?!?/p>
葉嫵淡道:“我只是過來拿茶水?!?/p>
周夫人訕訕地,挽了挽頭發(fā),頗有些不自在。
恰好,周京淮上樓緩解了這份微妙,周夫人跑得飛快:“你們聊,我再回去小睡會兒?!?/p>
小花廳里,只有周京淮與葉嫵。
周京淮看著葉嫵,低聲開口:“不會再有人,傷害你跟孩子了。”
葉嫵輕嗯一聲。
白若安死了,親者痛,仇者快。
她沒有問周京淮感想,他似乎不意外,亦不悲不喜,似乎白若安的死亡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結(jié)果罷了。
……
大年初二,葉嫵回了一趟陳家。
周京淮陪著去了。
陳太太亦不再冷漠,著意添了些許的溫柔,她安排丈夫與周京淮下棋,更是吩咐廚房加了兩個菜,是周京淮愛吃的。
私下里,她跟女兒說道——
“這幾年,我冷眼旁觀,覺得他當真悔過了?!?/p>
“這一樁樁一件件,雖不能挽回遺憾,但也是盡力彌補了。阿嫵,為著外婆的事情,我不好勸你原諒,但是看在孩子的份上,看著這幾年他的不容易,至少考慮一下…阿婆也是心善的人,她想看見你幸福?!?/p>
“你們兩個現(xiàn)在挺好。”
……
葉嫵點頭:“我會再想想。”
陳太太輕拍女兒手背,神色欣慰。
母女正說話,周京淮出現(xiàn)在門口,手里有個果盤,是特意拿過來給孩子們的,小傾城挑了幾顆漂亮的,還分給了小瀾安。
當爸爸的,神色溫柔動人。
陳太太悄悄抹淚,再不好過,如今也好了。
中午,熱燙的酒菜,陳銘生熱情招待。
周京淮不禁多喝了兩杯,他英挺面孔薄紅,看著妻兒的目光里全是溫柔眷戀。
外頭,響起了鞭炮的聲音,很是熱鬧。
廚師端來一尾整魚,說著吉利的話,陳太太包了大紅包。
周京淮微微地笑。
年少時,他爭權(quán)奪利,不屑于人間煙火,但如今他卻奢望著能夠延續(xù)。
哪怕,一年也好!
……
這一片熱鬧里,周京淮低聲對葉嫵說:“晚上,有樣東西要送你。”
葉嫵猜,是個重要的東西。
周京淮少有這樣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