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陽光正濃,耳邊偶爾傳來幾聲蟬鳴,展范予在前頭授課,朝曦乖巧地坐在那,聽得一臉認(rèn)真。
姬郢的思緒早就飛遠(yuǎn)了。
良久,展范予放下了手上的書:“今日就到這里吧,兩位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隨時問?!?/p>
姬郢收回了神色搖搖頭,朝曦也搖頭,展范予聞言笑了笑,指了指隔壁:“我就在隔壁。”
說完便退下了。
不一會兒樂晏來了,嘴里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說著什么,兩只手里還提著大包小包,跌跌撞撞往這邊來,路過姬郢時,他趕緊伸手扶了一把,順勢接過她手上的包袱。
“怎么就你一個人?”姬郢問。
樂晏噎了半天,嗚嗚咽咽說不出話來,姬郢等她站穩(wěn)后,轉(zhuǎn)身倒了杯水遞到了她手上。
就著他的手,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才總算是咽了下去,揚眉道:“這是宮里新來廚子做的,味道極好,特意給你們送來的,涼了就不好吃了?!?/p>
滿滿三個大盒子里裝滿了吃食,五顏六色的小點心,還有新出爐的烤雞,散發(fā)著香噴噴的氣味。
樂晏徒手揪下一只雞腿朝著姬郢遞過去:“喏,你太瘦了,快嘗嘗。”
說罷,又將另一只遞給了朝曦。
朝曦狐疑地盯著樂晏,卻是不敢接,樂晏挑眉疑惑看他。
“這只雞……的腿怎么這么長?像極了父王前些日子從外頭引進(jìn)來的鶴……嗚嗚。”樂晏二話不說就將腿塞入了朝曦嘴里,朝曦瞪大眼珠子,看著樂晏這副模樣,幾本已經(jīng)斷定了肯定就是御花園里的鶴。
“你,你……”朝曦話都說不全了。
樂晏咧嘴。
姬郢微笑,眸光忽然觸及了樂晏白嫩嫩的手腕上有幾道顯眼的紅痕,立即追問:“這是怎么了?”
朝曦也順勢看去,一臉緊張。
“還不就是這只雞啄的。”樂晏咬牙切齒,她今日興致不錯去御花園街賞花,可不知怎么就被一只鶴給盯上了,她躲也躲不開,愣是被追了半個御花園,跑得氣喘吁吁,差點兒累死了。
偏那只鶴還沖著她一臉挑釁撲閃翅膀,瞧著就討厭,一氣之下,樂晏就叫侍衛(wèi)捉住了那只鶴,扒了毛烤了。
朝曦一聽哭笑不得。
姬郢卻道:“鶴傷人,打死也好,省得還有旁人受傷,表嫂若是知道也不會怪你的?!?/p>
“真的嗎?”樂晏眼珠子都快亮了,直勾勾的盯著對方,姬郢點頭,樂晏狠狠地松了口氣,揪起一塊肉遞到嘴里嚼著。
三個人湊在一塊,你一口我一口,朝曦自然不會壞了她的興致,吃得滿嘴流油,毫無形象可言。
點心也被吃了不少,樂晏打了個飽嗝兒,擺擺手,實在是吃不下了。
收拾干凈后,三人是要一塊上習(xí)字的。
安靜下來的樂晏提筆練字,一筆一劃寫得十分認(rèn)真,從前樂晏練的是狂草,被太子妃教訓(xùn)了一頓后,改成了女兒家柔順的梅花小楷,已經(jīng)初見形,足足一個時辰都沒有抬頭。
最后一個字落下,樂晏才放下筆,揉了揉手腕,等墨跡干透了之后拿起看了眼。
“公主的字跡進(jìn)步很大?!狈蜃涌?。
樂晏揚起笑意,謙虛道:“多謝夫子夸。”
下午
太子妃派人送來了解暑茶,三人喝過之后,朝曦被太子的侍衛(wèi)帶走了,樂晏原本是要去找太子妃的,看了眼姬郢,便停下來問:“可是要去看看云和郡主?”
姬郢猶豫了一會。
“我今日原本是來給母妃請安,偷偷聽見母妃和飛霜姑姑聊天,說是宮里那場大火很蹊蹺?!?/p>
面對樂晏的詢問,姬郢眼眸微微閃爍,清了清嗓子:“此事表嫂會徹查清楚的,你好好練字,難得夫子夸你,實屬不易?!?/p>
樂晏咧嘴笑,不同剛才的謙虛,洋洋得意地說:“我也覺得寫得極好,若勤快些,說不定日后還能留下字帖,供后人學(xué)習(xí)呢?!?/p>
幾句話被帶偏了,姬郢臉上笑意就沒停過,道:“我送你回東宮吧?!?/p>
“好呀。”
站在東宮門口眼看著樂晏進(jìn)去了,姬郢才轉(zhuǎn)身往回走,一路上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路過御花園時,隱約看見地上還有血跡和幾片白色羽毛,他皺起眉:“把這里處理干凈了?!?/p>
侍衛(wèi)點點頭。
莫約又過了半個時辰,姬郢還是去探望了云和郡主,隔著一道門,云和郡主聽說他來,迫不及待趕來:“郢弟,你得想法子幫幫我。”
姬郢皺起眉,故作一臉為難:“我……我能幫上什么?”
“你替我?guī)Ь湓捊o二哥。”云和郡主道。
姬郢點頭一口應(yīng)下。
一炷香后出宮。
馬車搖晃到了鎮(zhèn)王府,等了會兒鎮(zhèn)王回來了,聽說云和郡主被扣在宮里了,鎮(zhèn)王很是不悅。
“父王,二姐做事魯莽,留下的尸首已經(jīng)被查清不是沈玉華,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姬郢一臉擔(dān)憂:“今日兒臣在宮里呆了一整日,臨走前看過二姐,萬幸的是太子妃還未對二姐動刑審問,只是軟禁,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法子。”
“郢兒?!辨?zhèn)王沉了臉:“從現(xiàn)在開始,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比你的前程重要,莫要被卷進(jìn)來,其余的,父王自有分寸?!?/p>
姬郢欲言又止,鎮(zhèn)王又說:“今日你不該陪你二姐入宮,更不該在宮里替她求情,她漏洞太多,極容易將你牽扯進(jìn)去?!?/p>
“兒臣知錯?!?/p>
鎮(zhèn)王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姬郢的肩:“郢兒,你太注重感情,早晚會吃虧,罷了,這陣子功課如何?”
功課這件事,是鎮(zhèn)王每隔幾日就要親自過問的,姬郢道:“朝曦進(jìn)步很多,太子日日教導(dǎo),比去年更勝一籌,就連夫子也沒少夸他,兒臣看過他的文章,確實很有進(jìn)步。”
鎮(zhèn)王道:“你也別氣餒,你的文章父王也看過了,遠(yuǎn)超同齡人,莫要懈怠?!?/p>
“是。”
叮囑完侍衛(wèi)來找鎮(zhèn)王,鎮(zhèn)王聽后臉色微變,又匆匆離開了,姬郢長眉一挑,徑直朝著姬令的院子走去。
還沒進(jìn)門就聽見了令人耳目瞠舌的萎靡聲,女兒嬌吟大老遠(yuǎn)就能聽見,姬郢還沒反應(yīng)過來,竟直直的闖入,透過屏風(fēng)看見不可描述的景象時唰的一下臉爆紅,轉(zhuǎn)身離去。
姬郢皺起眉,忽然想到了一個詞,白日宣淫。
真是……
持續(xù)一刻鐘后,屋子里的聲音才沒了,他打發(fā)了小廝進(jìn)去稟報,不一會兒一名頭發(fā)散亂的女子被攆出來,滿臉紅痕,淚眼汪汪,走路都是跌跌撞撞,朝著姬郢看了眼。
姬郢眉心擰得能夾死一只蒼蠅,白玉般臉龐漲紅,眼底是毫不遮掩的厭惡。
女子被兩個侍衛(wèi)捉住了肩,堵住了嘴拖出去。
“郢弟?!?/p>
姬令坐在輪椅上被侍衛(wèi)抬出來,臉色悻悻,今日荒唐居然被姬郢撞見了,不自覺有幾分尷尬:“你怎么來了也不打聲招呼?!?/p>
姬郢站起身瞥了眼姬令:“二姐被太子妃扣在了皇宮?!?/p>
瞬時姬令變了臉色。
“二姐想讓二哥搭把手,救她?!?/p>
“她為何被太子妃扣下?”
“涉嫌縱火和殺人?!奔й粗Я钍裁炊疾恢赖臉幼?,只覺得可笑,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整整一天了,他居然還不知道!
整日就知鬼混。
姬郢更加疑惑,聰明如云和郡主又怎么會看上了姬令這條船?
選姬瑭,都比姬令強一百倍!
“我能有什么法子?”姬令皺著眉,心里默默罵了句蠢貨,他立即看向了姬郢:“你怎么不去求求父王?”
“我求了,父王說讓我好好以前程要緊,朝曦越來越聰明了,我有些力不從心,父王不許我多管閑事,剛才我還被訓(xùn)了一頓。”姬郢實話實說。
姬令抿了抿唇,對著姬郢不敢說太多,只好說句:“我知道了,你還是聽父王的話,好好學(xué)習(xí),別耽擱了?!?/p>
姬郢點點頭,來到姬令身邊問:“二哥你的腿可好些了?”
提到腿,姬令的臉一下子就沉下來,咬牙道:“太醫(yī)說極有可能會留下后遺癥,該死的!”
不過是從馬背上摔下來了,一只腳剛好被馬蹄踩中,當(dāng)場骨折,若不是灑了粉,這會兒還無比劇痛。
姬郢彎著腰看了眼被白色紗布纏繞厚厚一層的腿,嘆了口氣:“二哥文武雙全,若是腿下留疾,實在可惜,京城里的這幫庸醫(yī)未必就敢對癥下藥,也不過是溫補的法子罷了,母妃病逝那一年,我整日渾渾噩噩,還不就是被這幫庸醫(yī)給耽擱了?!?/p>
經(jīng)過姬郢這么提醒,姬令眸色微動。
“二哥,我年紀(jì)小能力弱,離不開人保護(hù),看著你和二姐遇到麻煩幫不上忙,實在是……”姬郢眼眶一紅,滿臉地自責(zé),撅著嘴說:“若是大哥和大姐也在身邊就好了,大哥聰慧,大姐沉穩(wěn),一定會有法子的,總好過現(xiàn)在咱們被人欺負(fù)得還不了手?!?/p>
姬郢癟癟嘴:“我也想母妃了。”
看著姬郢這副模樣,姬令只覺得窩囊,也沒心思安慰他,倒是將他的話聽進(jìn)去了不少,敷衍道:“大哥鎮(zhèn)守東原,豈能隨意回來?大姐在東原生活了那么多年,拖家?guī)Э凇?/p>
話說一半姬令自己都編不下去了,都是鎮(zhèn)王府的子嗣,憑什么他們能來,大哥和大姐不能來?
留在東原享福,姬令原本也是在東原的,偏被鎮(zhèn)王妃拿來聯(lián)姻,誆騙來了京城,如今是回都回不去了,還弄傷了腿。
姬令忽然問:“你也想大姐了?”
姬郢毫不猶豫地點頭,姬令則問:“那你和父王說,讓大姐帶著幾個侄兒來京城小住一陣子,大姐身邊還有疆醫(yī),說不定還能治好我的腿?!?/p>
“若是大姐不肯來怎么辦?”
姬令沉默了,大姐姬雪顏可不像是云和郡主那樣還能摸透三分,姬雪顏太聰慧了,不好騙,來京城也占不到便宜,十有八九是不肯來的。
當(dāng)初鎮(zhèn)王府來京,鎮(zhèn)王妃的本意就是要讓姬雪顏來,可姬雪顏突然得了急癥,舉薦了云和郡主一家子來,云和郡主還以為占盡了便宜,麻溜地跟著鎮(zhèn)王妃一塊來了京城。
“此事我來想法子,你只需要到時候在父王面前說幾句話就行了?!奔Я畹?。
姬郢面露幾分膽怯。
“難道你不想大姐了?只是嘴上說說?”姬令蹙眉質(zhì)問。
“怎,怎么會呢,我只是擔(dān)心大姐來了京城,會不會有危險,大姐姐身子不好,大姐夫一家常年駐守東原,讓他們夫妻分離,我太自私了,若是如此,我寧可不要了?!奔й珦u頭,一臉的為難。
姬令笑:“那有什么難的,讓大姐夫陪著大姐姐一塊來不就行了?!?/p>
他早就想讓明家一塊來了。
大哥是世子留在東原,他無話可說,姬雪顏又憑什么躲在東原享福?
許是心態(tài)有了變化,姬令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姬雪顏一家子來,緊接著又對著姬郢說:“你二姐那,我也會想法子的,你回去念功課吧,別招惹父王生氣?!?/p>
將人攆走。
姬郢皺了皺眉滿心不情愿地離開了。
兩日后
宮里縱火一案得到了結(jié)果,云和郡主入宮探望沈玉華,兩人起了爭執(zhí),沈玉華一氣之下縱火,云和郡主也因此備受牽連,由鎮(zhèn)王親自下令奪走了云和郡主的郡主之位。
自此,云和郡主就是姬云和。
姬云和被送回曹家時,整個人都快虛脫了,被鎮(zhèn)王親手打了五十個鞭,姬承庭松了口,既往不咎,兩家一起遮掩了真相,對外一致咬定是沈玉華縱火自焚,此事才算作罷。
五十鞭落在后背,縱橫交錯,傷痕累累,當(dāng)日回去就發(fā)燒了。
曹家請來了大夫,忙里忙外,直到后半夜才退了燒。
整個曹家燈火通明,尤其是幾個長輩坐在了大廳里,嘆氣聲此起彼伏,終于到了天亮。
外頭傳小王爺來了。
曹家人趕緊去迎,姬郢打過招呼后,去探望了姬云和,人已經(jīng)蘇醒了,姬郢的眼淚說來就來;“二姐,你受委屈了?!?/p>
姬云和強撐著虛弱的身子搖搖頭:“沒,沒事,郢弟不必?fù)?dān)心?!?/p>
“二姐,郡主之位日后我一定替你討回來。”姬郢拍著胸脯保證,轉(zhuǎn)身對著曹家人說:“本王的二姐是受了無妄之災(zāi),外頭那些閑言碎語都是杜撰的,莫要相信,若是讓本王知道誰敢輕視二姐,絕不輕饒!”
看著最小的弟弟給自己撐腰,姬云和反而越來越后悔了。
曹家人誠惶誠恐地表示:“小王爺放心,云和是曹家媳婦,曹家絕不會怠慢。”
姬郢這才松了口氣,叫人送來了許多補品:“二姐,兩家離得近,我每日下朝后都來看你,你盡快休養(yǎng)好身子,等父王氣消了,我替你求情?!?/p>
姬云和欣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