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郢沒脾氣地笑了下:“當然!”
“季姐姐?”
“怎會?”
“那是李姐姐,還是方姐姐?又或……”
“都不是!”姬郢氣息有些凌亂,嗓音暗啞得要命,眸子漸漸染上一抹赤紅,咬著牙強行忍耐:“有一樁秘密,天下間知曉的人寥寥無幾?!?/p>
樂晏臉上露出了懷疑的神色。
姬郢朝著她招招手:“你過來。”
半疑惑之中她站起了身,乖巧地朝著姬郢走去,下一瞬就被姬郢大力卷入懷中,她驚呼一聲跌坐在他懷里,下意識抬眸:“小叔!”
終于她明白了,姬郢說的那個人是誰。
伸出手抵在了姬郢的胸膛,使勁掙扎,卻被姬郢抓住了手,按住了肩,樂晏道:“你喝醉了,又在說胡話,我讓侍衛(wèi)送你回去。”
姬郢握住了她的手,緊繃的身體微顫,深呼吸才能穩(wěn)住神色,卻看著對方的眉眼逐漸清晰,道:“沒騙你,是真的?!?/p>
“胡說!”樂晏擰緊了眉,兇巴巴地說:“喝醉了,我就當沒聽見?!?/p>
姬郢額角青筋跳了跳,掰下她的手拽到了胸口前,扯著衣領子,露出了胸膛,一道碗口大的疤痕顯露出來。
樂晏見狀倒吸口涼氣:“這是?”
“在戰(zhàn)場上被襲擊,中了一箭,挨了一刀,隨行的大夫說要準備后事,迷迷糊糊中就看見你來了,拽著我的胳膊哭得不像樣,就像小時候那樣,我一著急,拼命地睜開眼,想安慰你……”
數(shù)次他差點兒就死在了戰(zhàn)場上。
未曾攻破大慶帝都之前,他想過了,若就此收手,有朝一日說不定她還要去和親。
索性拼了命打下去,又不敢拖延太久。
他擔心久了,小姑娘情竇初開的年紀就被旁人給帶跑偏了,撐著傷,沒日沒夜地和戰(zhàn)士們研究。
七年多了,他緊趕慢趕終于回來了。
小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樣,又招人喜歡。
“小叔,你弄疼我了?!睒逢虙暝?,手腕被對方牢牢握緊,想抽都抽不出來,急得直掉眼淚,情急之下?lián)P起另只手打在了姬郢的臉上,啪的一聲清脆聲響。
將姬郢的臉都給打歪向一側,他仍未松手,臉上也沒有惱意,喉結緩緩滾動:“樂晏,我非王府血脈……”
一句話讓樂晏愣住了,不可思議地看向了姬郢:“你,你可知自己在說什么?”
姬郢語氣堅定,將眼底的羞愧遮掩:“我非王府血脈,你父王十年前就知道了,選我作為君子之約,是肯定我血脈非純正,登不上那個位置?!?/p>
這個秘密讓姬郢既高興又十分羞愧氣惱,他耗費很長一段時間也說服不了自己。
直到生死存亡,他釋然了。
“這怎么可能?那……那鎮(zhèn)王府的人知道嗎?”樂晏錯愕。
姬郢搖頭:“不知?!?/p>
“鎮(zhèn)王呢?”
姬郢沉默了,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他從始至終都知道。”
“這是為何?”樂晏越來越迷惑了,為何鎮(zhèn)王知道真相,反而還要舉力推薦他上位?
甚至不惜打壓其他兩個嫡子?
“樂晏,最是無情帝王家,當年人人都知先帝對太子百般恩寵,放權給太子,昔日太子,只是先帝用來平衡諸方勢力的一顆棋子,如今我就像是昔日太子,不過是父王用來和太子談判,東原大軍進京的一個借口而已?!?/p>
姬郢的下巴搭在了樂晏的肩上,語氣柔柔的;“我若勝過朝曦,大局穩(wěn)定后,父王一定會揭穿我的身份,北梁皇朝怎會允許一個外人來繼承,我若敗朝曦,父王便會以我之名起義?!?/p>
不論輸贏,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真正的王府嫡幼子早就被藏起來了,我不過是被拿來冒充的。”姬郢吸了吸鼻子,疆醫(yī)篡改了他的記憶,他丟失了小時候的記憶,對外,王府一直認定他是生了一場病后才如此。
直到他八年前生死徘徊,終是想起了一切。
在鎮(zhèn)王府的一舉一動,看見每個人的眼神,他都覺得陌生跟害怕,所有人都要害他。
從東原來京城,原本伺候他的人全都替換了。
加上他確有幾分和原本的嫡幼子相像,竟無一人懷疑。
若非他覺醒,這輩子都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
裝乖柔順了這么多年,鎮(zhèn)王對他的防備心才慢慢卸下來,姬郢兩只手將懷里的人抱緊了:“刑宛月非我本意,樂晏,大局未定之前,等等我?!?/p>
樂晏心思忽然變得極復雜。
“那兄長知道嗎?”
“嗯!”
樂晏抿唇,她不敢相信父王也是知情的,還一手促成了這個局勢,給了鎮(zhèn)王名正言順的希望,又借著鎮(zhèn)王的手除掉了先帝,給盛家洗清冤屈。
這一步,父王整整用了數(shù)十年。
“父王……”
“我不怪太子,這些事你不必參與進來,我可以解決。”姬郢握著她的手,清冷的目光逐漸變得灼熱起來,深吸口氣又松開了她的手。
樂晏起身,神色復雜地看向他。
姬郢同樣起身,高了她一個腦袋,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臉,目光觸及到她鬢地釵,眸色緩和多了兩分笑,從脖子上取出一枚月牙狀的玉衡遞到了樂晏的掌心:“這是給你的生辰禮,拿好了。”
月牙玉還帶著他的體溫。
樂晏望著姬郢臉上的巴掌印,皺了皺眉,姬郢扭過頭擋住了印記,揮揮手下了繡樓。
這一夜樂晏失眠了。
在榻上反反復復的輾轉反側,時不時看向窗外的月光,又嘆了口氣,滿腦都是姬郢那雙黑沉如水透著溫柔的眸子。
天不亮,她坐起身。
紅梔知她昨夜未眠,撩起簾子:“公主不再多睡會兒?”
她搖頭:“我睡不著了,想去兄長那看看?!?/p>
“這個時辰小殿下應是去上朝了,公主不如再等等?”
樂晏道:“就當是去看看兄長的宅子如何。”
她有些事想要當面問問朝曦,為何早知道這些事,卻不告訴自己?
匆匆穿戴整齊,剛出門就遇見了季芷晴:“季姐姐?”
“公主這是要出門?”
樂晏如實點頭;“去兄長院子看看。”
聞言,季芷晴也不好跟著去,笑著說:“那晚些時候公主可有興致來府上坐坐?”
樂晏此刻心里裝滿了心事,根本沒有心思去,笑著婉拒,表示改日再約便上了馬車。
……
鎮(zhèn)王府
天剛亮王府就來了客人,刑將軍親自來了一趟,消息傳到鎮(zhèn)王耳中時,鎮(zhèn)王面露幾分不悅。
昨兒傍晚姬郢已經(jīng)去找鎮(zhèn)王坦白。
“兒臣的命是楊姑娘從死人堆里挖出來的,楊姑娘孤苦無依,兒臣只是想報答,并無她意?!?/p>
說著姬郢還露出了身上的傷疤。
鎮(zhèn)王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很理解:“郢兒,楊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區(qū)區(qū)一座宅子而已,她值得,你不必放在心上?!?/p>
“父王,可刑家那邊若是生氣了怎么辦?”
刑家近日動作不斷,鎮(zhèn)王不是不知情,甚至還有些惱刑將軍的不知收斂,笑道:“你身份尊貴納側妃也是人之常情,刑家有什么不高興的,況且刑家也不是不懂禮數(shù)的人,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的?!?/p>
結果這才一夜,刑家就找上門了,鎮(zhèn)王的臉色有些不愉,卻又不能不將人引進門。
在邢將軍進門之前,姬令來請安,偶然聽說邢將軍要來,詫異道:“我聽說昨兒在公主府上,邢姑娘和楊姑娘鬧了幾句不愉快,該不會是為了這事兒來的吧?”
鎮(zhèn)王斜睨了眼姬令:“此事你也知情?”
“兒子昨兒晚上回來時,滿京城都知道了,還說邢家姑娘肚量太小,沒腦子,得罪了公主。”
一句沒腦子讓鎮(zhèn)王瞪了眼姬令。
姬令縮了縮脖子,趕緊說:“父王,公主出府歡歡喜喜,偏她質問公主和季家大公子之間,戳破了關系,鬧得公主下不來臺,被人非議,可不是失了肚量?”
話音落,刑將軍便走了進來。
“王爺。”邢將軍行禮。
鎮(zhèn)王笑:“這么早,邢將軍怎么來了?”
“還不是為了昨日公主府生辰宴鬧出的事而來,宛月回去哭了一夜,我這個做父親的也心疼,這楊姑娘也太放肆了,完全不把邢家放在眼里,好歹,宛月才是未過門的王妃,現(xiàn)在全京城都知道小王爺金屋藏嬌,豪擲千金買了個宅子,和公主為鄰,如此偏袒,這讓日后宛月進門,臉面往哪放?”
邢將軍張嘴便是指責,被氣得不輕的樣子:“王爺,這楊姑娘來路不明……”
“楊姑娘是清白出身,也是郢兒救命恩人,本該奉做上賓,但楊姑娘心高氣傲不肯來,郢兒為報答恩情,也只能善待楊姑娘,刑將軍,宛月將來可是要做王妃的,后宅女子少不了,也該大度些?!?/p>
鎮(zhèn)王打斷了邢將軍的指責。
邢將軍立即反問:“這么說,王爺也知曉此事?”
“是?!辨?zhèn)王點頭。
邢將軍見狀氣得心口起伏:“王爺,咱們從前可是說好了,要讓宛月做王妃……”
“本王何曾說過不許宛月做王妃?”鎮(zhèn)王眉心一擰:“無人撼動宛月地位,若是宛月連一個妾室都容不下,將來如何管理后院?”
被鎮(zhèn)王懟了后,刑將軍啞口無言,心里憋著股窩囊火,總覺得鎮(zhèn)王府是過河拆橋,現(xiàn)在打了勝仗回來了就開始不將刑家放在眼里了。
“刑將軍,本王可以保證,將來宛月沒有誕下嫡子之前,王府里絕對沒有庶子,楊姑娘沒有任何根基靠山,也不會成為宛月的阻礙,倒是你們逼著楊姑娘出了點事,依郢兒的脾氣,再和宛月夫妻恩愛,絕對是不可能!”
鎮(zhèn)王言盡于此,刑將軍的臉色終于緩和了許多:“王爺,既有了楊姑娘在,能否讓小王爺不再納側妃,又或者,讓宛月提前進府,兩人早些培養(yǎng)感情,早早誕下嫡子,若宛月有了嫡子,小王爺就是納十個八個的,她再敢胡來,我都饒不過,必是站在小王爺這邊?!?/p>
這話,鎮(zhèn)王并未回應,眼皮一抬看向了姬令。
姬令立即道:“刑將軍,還有一年便是履行約定的時候了,一榮俱榮,王府不占優(yōu)勢,你們刑家也跟著遭殃,以郢弟的身份,早就該納妾了,可他至今未曾,仍是潔身自好,難道刑姑娘還不滿足,我記得刑將軍十五歲的時候,后院就有三五個通房小妾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何必將兩家鬧僵了呢?!?/p>
邢將軍語噎。
“難道刑姑娘連兩個月都等不及了?”姬令語氣里多了幾分嘲諷,刺的刑將軍臉色火辣辣,悻悻道:“我不是這個意思?!?/p>
送走了邢將軍,鎮(zhèn)王臉色沉了,并對著姬令表示:“王府里不可薄待了楊姑娘?!?/p>
他如今覺得楊姑娘在,反而能壓制刑家,也讓刑家收斂收斂。
姬令點頭:“兒子明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