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內(nèi)幾人聽著柳正謙的話,剛才還懸著的一顆心緩緩落地,尤其是柳成,咬著牙說:“父親說得對,如今父親是祖父唯一的兒子,云國的江山后繼無人,祖父肯定會想盡一切法子救父親的?!?/p>
柳成還不忘安慰柳夫人;“母親,您不是常常教導孩兒,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么,咱們就當渡劫了,也好讓祖父和云國看見咱們的誠心?!?/p>
很顯然柳夫人并不這么想,她眼淚汪汪地看向了柳沁春:“當初將沁春牽扯進來,我本就不同意,如今可倒好,咱們一家子都齊全了?!?/p>
說到底柳夫人越來越?jīng)]有安全感了,都這么久了,什么獻王,什么云國,根本就沒有出手。
她們還不是被人關(guān)在牢獄內(nèi)?
柳正謙賠沒好氣地瞥了眼柳夫人:“渾說什么呢!”
被瞪了眼,柳夫人才老實了,摟著柳沁春開始抹眼淚,低聲道:“沁春,為娘后悔了,算算日子,你也不過才出月子,怎么……怎會瘦成這樣了?”
一摸一把骨頭,整個人都快瘦得脫相了。
柳沁春麻木的靠在草堆墻后,緊繃著臉不說話,柳夫人的哭聲不斷地鉆入耳朵里。
“沁春,你原本和丈夫恩愛,婆母對你也不錯,膝下還有女兒,日子過得幸福美滿,短短幾個月竟成了階下囚?!?/p>
一邊摸著柳沁春,一邊痛罵方家無情無義,氣不過時又道:“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給皇后解藥,咱們要死也死得其所!”
也不知是哪句話沖撞了柳老夫人,她哆嗦著朝柳夫人呵道:“住嘴!什么死不死的,皇上若知曉謙兒的身份,就更加不會將謙兒弄死,將咱們扣留,不過是想借機和云國談判,趁火打劫罷了。”
柳老夫人認定只要雙方談妥,皇上不可能不放人。
她抬起手摸了摸臉上的鞭印氣的咬牙切齒:“喬丞相教了個好女兒,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幾人罵罵咧咧
柳沁春始終沒吭聲。
忽聽腳步聲傳來,眾人抬頭,喬貴妃那張陰魂不散的臉再次映入眼簾,她身著錦衣華服,滿頭珠翠,身后還跟著幾個禁衛(wèi)軍,徑直從牢前走過。
剎那間,柳老夫人臉色都變了。
“綁上,審!”
喬貴妃指了指身后捉拿的幾人,打扮成普通百姓模樣,被捆住了手,腳上戴著鐐銬。
“我們只是普通百姓,喬貴妃這是要害死百姓不成?”
“喬,喬貴妃行行好,我今日只是恰好路過城門口,隨便說了兩句?!?/p>
莫約七八人。
“吵死了!”喬貴妃蹙眉呵了一聲。
幾人噤聲。
片刻后禁衛(wèi)軍搬來了椅子,喬貴妃坐下,一記眼神,其中一人被按在了審訊墻上。
禁衛(wèi)軍提著沾了鹽水的鞭子毫不客氣地揮下。
一鞭,兩鞭……
慘叫聲劃破上空。
審訊時柳家的人幾乎一抬頭就能看見,柳夫人臉色煞白,柳老夫人心有余悸,柳正謙兩眼一閉佯裝看不見,柳成一雙眸子盯著審訊,緊張地咽了咽嗓子。
“啊!救命啊?!?/p>
幾鞭下去,傷口處早已鮮血淋漓,那人慘叫著,仍是自稱是百姓,禁衛(wèi)軍沒轍只好看向了喬貴妃。
喬貴妃拿著帕子輕擦拭嬌嫩唇瓣,嘴角勾起:“你是第一個開口替柳家說話的,本宮查過了,不是京城人士?!?/p>
“那又如何,難道全京城的百姓都是本土人,就不能外來探親?”那人還狡辯。
喬貴妃搖頭:“探親自然是可以,為何偏偏這么巧,探了柳家的親?三日前夜半三更你曾去過柳家,天亮了才回?!?/p>
一句話堵得那人啞口無言,一雙眸子死死地瞪著喬貴妃。
來之前幾人早就被搜查過牙,確保不會自盡,如今被戳破,張嘴便要咬舌,可禁衛(wèi)軍又不是吃素的,二話不說卸掉了下巴。
嘎嘣一聲。
“??!”慘叫聲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繼續(xù)!”喬貴妃下巴輕抬。
鞭子重新落在了身上。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滿身鞭痕,再無完好。
身后其余人同樣也被封住穴道,求死不能,只能眼睜睜看著喬貴妃審問。
“換個法子。”喬貴妃道。
禁衛(wèi)軍在刑具墻上搜刮一圈,看中了燒紅的烙鐵,飛快撿起印在了那人的胸膛。
滋滋冒著肉被燒焦了的味道。
“??!??!”
“我招!”
那人終是扛不住。
喬貴妃卻擺擺手:“拖去單間,寫下供詞,下一個!”
“是?!?/p>
禁衛(wèi)軍將打得遍體鱗傷的男人給拖走,換成了下一個可疑之人,幾鞭下去,仍是不死心地嚷嚷著自己是普通百姓。
喬貴妃耐心十足道:“半個月前你打死了給柳家送菜的小劉,代替小劉去柳家,是何故?”
半個月之前的事都被翻了出來,男人變了臉,喬貴妃又道:“小劉至今還沒下葬呢?!?/p>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必婆婆媽媽?”見實在是抵賴不過去了,男人把心一橫,做出視死如歸的模樣。
喬貴妃嘖嘖兩聲。
按照上一個人那般刑罰,又實施了一遍。
可眼前這人是個硬骨頭,說什么也不肯交代。
喬貴妃也不急,拍拍手,片刻后一名畫家走了過來,照著男人的臉細細描繪。
“這,這是作甚?”男人眼皮一跳。
禁衛(wèi)軍解釋:“拿著你的畫像,去云國找你的家鄉(xiāng),通緝懸賞?!?/p>
此話一出男人頓時變了臉。
“本宮耐心有限,若肯招,最多就是自己一條命交代在這,若不肯,有無妻兒,有無父母雙親?”
“你!”男人咬牙。
一句話戳在了男人的軟肋上,兩眼一閉:“不愧是奸臣之女,手段太卑鄙了,我,招!”
有了前面兩個例子,后面的無一例外都招認了。
短短兩個時辰喬貴妃就已經(jīng)收到了八張認罪書,手握認罪書,不緊不慢地來到了牢獄前。
一雙美眸在幾人身上搜尋。
嚇得柳老夫人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婦,你不能對我用私刑?!?/p>
喬貴妃譏誚:“看來本宮的手段還嫩了點,老夫人還能這么中氣十足。”
柳老夫人頃刻間閉嘴。
“喬貴妃也心儀皇上吧?”柳沁春忽然開口,挑眉一笑:“貴妃就真的甘心替皇后收拾爛攤子,四處受敵?”
喬貴妃眉心一蹙。
“皇上將皇后保護得極好,偏偏讓貴妃出來得罪人?!绷叽豪^而笑了笑:“皇后的孩子沒了,貴妃立馬就能送上一個,我記得,貴妃和皇后未出嫁前根本就沒有交集?!?/p>
柳沁春臉上露出了笑容,是那種釋懷快意的笑:“貴妃這般姿態(tài),倒讓我想起了一個人?!?/p>
云游不曾歸來的太后!
當年盛錦初也是這般意氣風發(fā),手段凌厲。
喬貴妃嘴角勾著笑,又聽柳沁春飛快地說:“貴妃不必急著否認,喬家固然衷心,但貴妃所做,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效忠,若不是貴妃,皇后今日早就死了?!?/p>
沒有麻神婆,皇后必定一尸兩命。
柳沁春向來心思細膩,捋清了喬貴妃在其中的作用,就猜到了喬貴妃極有可能是對皇上動了心。
“也許……皇上也對貴妃動了心而不自知?!绷叽阂浑p眼睛牢牢地盯著喬貴妃。
果然,看見了喬貴妃眼底細微的詫異。
一張平靜的臉下暗藏著壓抑的情愫。
柳沁春仰著頭哈哈大笑。
“沁春,你別胡說了?!绷戏蛉搜劭粗鴨藤F妃臉色不對勁,趕緊朝著柳沁春提醒。
可柳沁春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秘密一樣,咧嘴笑:“皇上當年喜歡皇后,就是因為皇后的性子像極了太后,不卑不亢,手段凌厲,爽朗灑脫,就如今日的貴妃一般,而不像皇后,入了宮失了自我,日日躲在鳳儀宮,沒幫上皇上就算了,還處處拖后腿,沒用的廢物連個孩子都保不?。 ?/p>
對比之下,柳沁春寧可相信皇上喜歡了貴妃。
貴妃手段,她今日是看在眼里的,聰明,膽大,睿智,沉穩(wěn),不聲不響地揪出了八個可疑之人。
“說夠了?”喬貴妃翹起紅唇,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皇后對你也不薄,為何你揪著皇后不放?她若不好,對你又有什么好處?”
柳沁春梗著脖子:“因為方家欺騙了我!”
“若不是你算計皇后,方家為何欺騙你?”喬貴妃見柳沁春到現(xiàn)在還死不悔改,不免有些失望。
都這個地步了,還不肯開口。
冥頑不靈。
柳沁春撐著草堆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了喬貴妃身邊,禁衛(wèi)軍見狀滿臉警戒,卻被喬貴妃揮揮手:“都退下。”
隔著牢獄,她不信柳沁春能做什么。
她一雙紅了的眼睛看向喬貴妃,一字一句說得十分認真:“其實,柳家并未脅迫我,而是我心甘情愿的?!?/p>
喬貴妃蹙眉:“為何?”
“因為方逸跟皇上一樣,愛錯了人,自以為隱瞞得很好,實際上早就離心了,年少時的沖動隨著年紀的沉淀下來,只是看似恩愛罷了,都在自欺欺人!”
對于這個理由,喬貴妃眼皮跳了跳,緊抿著唇看向她。
“他喜歡的不過是我出嫁前,恭順溫婉,賢良大度,還有飽讀詩書?!绷叽阂а狼旋X。
滿腦子里都是那日被方老夫人下了藥后,在榻上痛得死去活來,可方逸就站在那,眼睜睜看著她痛苦。
臉上只有疑惑,憤怒,不見半點憐惜。
好歹也是同床共枕四年的夫妻。
又怎能如此心狠?
即便是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感情淡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她活在痛苦,內(nèi)疚,自責中,方逸未曾來探望她一次,哪怕一次。
今日,柳沁春釋懷了:“冤冤相報何時了,在不久的將來也不止我一個人痛苦,方家做的孽,終究會輪回?!?/p>
“瘋子!”喬貴妃冷嗤,翻了個白眼,冷著臉轉(zhuǎn)身離開。
牢內(nèi)忽然安靜下來。
“沁春,你剛才和喬貴妃胡說什么,她脾氣暴躁不好惹?!绷戏蛉擞行┞裨埂?/p>
萬一喬貴妃想不開打他們怎么辦?
柳沁春笑:“貴妃原本是要審問咱們的,但被我戳破心思后,亂了分寸,心虛走了?!?/p>
柳老夫人聽不明白柳沁春的胡咧咧,只說:“她是貴妃,皇后是皇后,同為皇上的女人,談什么愛與不愛的,我看你是瘋了!”
被柳老夫人罵,柳沁春也不惱,坐回原來的地方,不緊不慢地解釋著:“皇上和護國長公主一母同胞,見慣了太上皇和太后一生一世一雙人,自會受影響,貴妃將來會是皇后心頭的一根刺,跨越在兩人之間?!?/p>
就好像她。
若是賴在方家,方家人不會休妻,只會將她圈養(yǎng)在院子里,一日復一日,方逸還要裝作痛苦模樣,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守身如玉。
這樣的日子,柳沁春想想就覺得惡心,還不如一刀殺了她。
她想過了,依照方家人的性子,不論她做出什么事來,都不會影響方家對姐兒。
一紙和離,也讓她松了口氣。
可今日她覺得無比暢快。
“說什么混賬話呢,皇上都已經(jīng)納了后宮諸多妃嬪,又怎會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從哪聽的?”
柳老夫人不悅,還要數(shù)落幾句,柳沁春就當做沒聽見。
……
喬貴妃離開了牢獄時手里還攥著八張認罪書,站在陽光底下,仰著頭看著日晃晃的太陽,刺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娘娘?”侍女提醒:“娘娘剛才為何不繼續(xù)審問柳家人?”
喬貴妃收回視線,閉著眼緩了片刻才恢復了眼前的清明:“本宮若替京兆尹把事兒辦了,那要京兆尹作甚?”
說罷,她將手上的認罪書遞給了侍女:“你去送到議政殿?!?/p>
“娘娘不親自去嗎?”侍女疑惑。
喬貴妃揉了揉眉心:“在牢獄待久了,身子有些不適,擔心冒犯了皇上?!?/p>
腳步剛挪,議政殿那邊的太監(jiān)早早迎上前:“貴妃娘娘,皇上請您過去,今日還有喬丞相的八百里加急?!?/p>
聽見父親來信,喬貴妃遲疑了片刻,咬咬牙認命般的朝著議政殿走去。
跟著太監(jiān)進了門,殿內(nèi)還有幾個大臣,見她來,紛紛行禮請安,喬貴妃揮揮手,又朝著朝曦屈膝。
朝曦笑著問:“朕聽說貴妃已經(jīng)審出結(jié)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