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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區(qū)別·窘迫

一聲婉茵嫂嫂”,叫得在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而聽清了她名諱的陳稚魚,立即就反應(yīng)過來此人是誰了。

這位就是遠(yuǎn)嫁江南當(dāng)?shù)孛T沈家的姑奶奶的小女兒,沈家木蘭了。

確如當(dāng)初她第一眼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那樣的英姿颯爽,朝氣蓬勃,一襲勁服,柳眉彎彎,眼尾上揚透出一股英氣,雙眸猶如一泓清泉,清澈明亮又藏著幾分銳利,鼻梁高挺,線條剛硬,為她的面容添了幾分堅毅。

雙方會面,自是一番交談。

但此處并非說話的地方,陳稚魚請她們上馬車,沈木蘭輕揚馬鞭,笑得隨性又恣意,道:“我與凌霜騎馬回家,嫂嫂請上車?!?/p>

語氣中是堅定不容拒絕,陳稚魚雖是第一次見她,但從她的一言一行中,也知她是個不容人置喙,打定了主意就不輕易改變的人。

陳稚魚沒回陸家的馬車,打發(fā)了田嬤嬤和喚夏,令她們乘陸家馬車在前頭帶路,自己則上了陳家車駕。

來京許久,這雙眼也是見過不少金貴的轎子,可都通通不如眼下乘坐的這輛簡易馬車,雖非名貴木料、名貴馬匹,但也是家中出遠(yuǎn)門必備的唯一交通工具了。

在馬車上左瞧瞧,右瞧瞧,手放在坐墊上,一看這坐墊上繡著的百合圖案,便知是舅母的手藝。

眸光中都是興味和光亮,對上舅母一直看著自己溫和的雙眸,恬然笑道:“這馬車是何時買的?瞧這做工很是不錯呢?!?/p>

“自你出嫁后,家中有了閑余,你舅父便吵著要買一輛馬車,說是將來你若有什么事需要咱們過來,出行也方便?!?/p>

江舅母凝睇著座中麗人,袖中指尖搭上她的手,像小時那般緊握著。

昔日檐下承歡的垂髫稚女,而今眉目含春,舉止嫻雅。

憶往昔稚魚寄居于府,原是如溪邊弱柳般的人兒,未料年歲漸長,容色愈發(fā)昳麗,性子更是溫順知禮。

彼時鄰里皆道陳家養(yǎng)出個金鳳凰,她面上謙虛推讓,心底卻暗自驕傲——這樣靈秀的姑娘,到底是從自家院里養(yǎng)出來的。

誰能料到當(dāng)年隨口贊譽(yù)的吉言,竟在轉(zhuǎn)瞬之間成了真?

馬車垂幔輕晃,江舅母嘴角含笑望向?qū)γ?,陳稚魚腕間帶著從家里帶走的銀手鐲,黛眉輕斂處自有三分雍容,儼然是掌管家宅的新婦人,教人瞧得分明了歲月雕琢的妙處。

但孩子再怎么變化,在她的眼里還是如孩童一般,見她成長,也會令她心疼,欣慰。

陳稚魚也感動得無以復(fù)加,想著家人是如何疼愛自己,便覺心里軟得一塌糊涂。

“舅母,還未知你們是怎么同沈家姑娘一道的?”

這也是江舅母要說的,只是家人再見,有許多話想說,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了。

“說來也是巧,是在半路上偶然碰見的,住在一家客棧,你阿弟遇到了飛毛賊,正好叫那姑娘撞見,將你阿弟的荷包找了回來,她家有個管事的娘子,半路上發(fā)起了高熱,她便將人安置在了那家客棧里,說是要趕路,便與我們先行來京了?!?/p>

說到此處,也露出個驚喜的神色,笑道:“哪里知道,這姑娘與我們趕的是同一家,早知是陸家的孩子,路上更該多多細(xì)心,多多照顧?!?/p>

繞是如此說,陳稚魚也知道,依著舅母關(guān)懷人的性子,這一路上也沒少顧及馬背上的兩個姑娘。

“對了,這孩子是陸家的什么親戚?”

“是公爹嫁去江南的小妹的小女兒?!?/p>

陳稚魚說完,見舅母露出訝異的神色,隨即“哎呀”一聲,嘆氣道:“早知如此,更該照料才是,早知就該問問她的身份……”

陳稚魚笑笑,反手握住舅母的手,低聲道:“沈家是江南的名門望族,這樣的家族培養(yǎng)出來的子女,出門在外一般是不會自報家門的,舅母不問是對的,也免得引人忌諱?!?/p>

江舅母又連連道是,只是心里頗有些不是滋味,覺得自己這個做舅母的,沒做好一個長輩的樣子。

陳稚魚知曉舅母的性子,不愿叫她多思,便開口說了旁的事:“婆母說了,叫我來接您和阿弟住進(jìn)家里,便住進(jìn)我和夫君的院子,隔得近,晨起夜眠也有個照應(yīng),西廂房一早就收拾妥當(dāng)了,只等您和阿弟回去了。”

江舅母眉間微蹙,尚未開口推辭,便見陳稚魚黛眉輕揚,眸光篤定如星:“舅母切莫再推拒了,此番斷不能讓您與阿弟棲身客棧?!?/p>

她指尖輕揉著她的手背,動作上都是小時那般討好,語氣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眼里也是倔強(qiáng)的星光:“婆母都應(yīng)了,便是闔府上下,也尋不出半分指摘的由頭?!?/p>

話都這么說了,江舅母便也不好一再拂了她的意。

閑言少敘。

等馬車回了陸府,又是好一陣熱鬧,陳稚魚去時是一個人,回來卻接了陳、沈兩家的人,隨行的東西交給下人妥善安置,她便帶著人,先回了給各自預(yù)備好的廂房收拾妥帖。

等換了衣裳、洗去疲態(tài)、整理好了妝容,便一齊去了慕青院。

沈家來人,陸夫人不知如何歡喜的好,拉著沈木蘭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也偶爾過問江舅母兩句,再看看陳稚魚的阿弟微微笑笑。

總歸面子上做得沒什么差錯了,陳稚魚也不指望她能像對待自家人那樣,去對待自己的舅母和阿弟,斂下神情,安靜地垂手站在她身側(cè),偶爾添水做侍奉。

江舅母頭一次見這樣的富貴人家,心中難免緊張,但又怕自己太過小氣,會丟了外甥女的臉面,故而一直端著,不敢松懈,面對親家婆母的問話,她笑說:“大齊的官道安全牢靠,一路過來倒也平順,勞親家關(guān)心了,此次來多有叨擾,要麻煩親家兩日了。”

一聲親家,叫得陸夫人沒什么滋味地笑了笑,點頭說了句:“不曾遠(yuǎn)迎貴客已是失禮,這些都是家中該做的?!?/p>

說罷,轉(zhuǎn)頭看向沈木蘭,柔聲問:“一路過來,辛苦得緊吧,你娘也真是狠得下心,敢叫你們獨身過來,你那伺候的也是不得力的,便是病了又如何?怎能放主子一個人獨自騎馬趕路呢?”

雖說禮數(shù)上不曾有差,但言語間的親密和話語間的關(guān)懷還是有區(qū)別的,江舅母一腔熱情不知該怎么訴說,見親家沒有與自己繼續(xù)聊下去的意思,也就訕訕住了口,端著笑看著屋里的其他人。

沈木蘭垂眸望著茶盞中浮沉的碧螺春,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杯沿。

這些日子與江姨、陳握瑜小弟同行共食,夜間互相添衣,趕路人早已生出金蘭般的情分。

此時落入陸家府門,見云舅母對江姨執(zhí)禮甚簡,客氣疏離,轉(zhuǎn)身卻執(zhí)起自己的手噓寒問暖,那股子熱絡(luò)勁兒,反倒襯得江姨更形落寞,無端添了幾分尷尬之感。

面上就多了幾分赧然,再加之她素來不喜將奴仆當(dāng)做物件使喚,眉梢輕蹙,遂說道:“舅母本是好意,外甥女心領(lǐng)了,只是玲娘染恙未愈,若要強(qiáng)撐侍奉,發(fā)著高熱也要同行,反倒教我寢食難安。\"

見她這般良善,陸夫人眉目柔和,直夸贊道:“你母親將你教的極好,這般體貼,又善待下人,方是沈家女的風(fēng)范。”

沈木蘭唇角噙著淺笑,低喃附和,環(huán)佩叮當(dāng)聲里,堂亭間盡是女子們的談笑聲。

陳稚魚立在陸夫人身后,時不時地抬手添茶,神色恬淡,唇角勾著淺笑,似也在因她們的話而高興。

這一幕落下江舅母眼里,難免心疼。

雖說侍候婆母,在其左右添茶倒水是規(guī)矩,是自然,但這一幕看在娘家人眼里,如何能不心酸呢?只是再如何,也輪不到她現(xiàn)在去說什么,大家族的規(guī)矩多,禮節(jié)重,她這時候能做的,也唯有閉緊嘴巴,微笑傾聽,不落錯處就好。

對座的方夫人眸光流轉(zhuǎn),見江家舅母獨坐一隅,神情略顯寡淡,眼睛時不時看一眼稚魚,對其心里的疼惜心知肚明,略略嘆氣,遂款步上前,蓮步輕移間已在其身旁落座,執(zhí)起對方的手盈盈一笑,朱唇微啟,低語聲如黃鶯出谷,婉轉(zhuǎn)輕柔。

在上頭的陳稚魚瞧見這一幕,悄悄地松了口氣,不再為舅母的處境擔(dān)憂尷尬,感激地看了眼方夫人。

過了兩盞茶的功夫,陸夫人瞧著時間差不多了,拉著沈木蘭不松手,對江舅母笑說:“二位舟車勞頓,理應(yīng)好生歇息,先前就同稚魚交代過,為你們準(zhǔn)備好了廂房,這兩日好生休養(yǎng),在生辰宴那日再好好招待你們?!?/p>

逐客令下了,江舅母松了口氣,帶著垂頭看不清表情的外甥含笑離開。

“你也回去吧,許久沒見你的舅母和阿弟,如今可是有機(jī)會,好好回去單獨相處?!标懛蛉擞洲D(zhuǎn)頭,對著陳稚魚說了句。

陳稚魚放下茶壺,神色溫潤,眼眸平和,欠身后退了下去。

出去后沒走幾步忽地一頓,摸摸袖口,方才察覺袖口里的帕子因是落在案幾上,腳步一轉(zhuǎn)往回走,剛到門口,就聽到里頭的問話聲——

“你和舅母說清楚,怎么在路上遇見他們的?他們可是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