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墻內(nèi)太子大婚的儀典正進行到高潮,鼓樂喧天,普天同慶。然而,京城一隅的陸府,卻是愁云慘淡,早已亂作一團。
陸少夫人陳稚魚失蹤的消息被嚴密封鎖,唯有核心幾人知曉。
派去給大少爺陸曜送信的密使在宮門外輾轉(zhuǎn)反側(cè),見宮內(nèi)遲遲沒有動靜,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zhuǎn)。
不過,皇后所言非虛,陸家樹大根深,并非離了陸曜便運轉(zhuǎn)不靈。即便他此刻在宮中值守,二公子陸暉等人在得知陳稚魚失蹤后,亦是雷厲風(fēng)行。
當(dāng)即下令把手住了京城西側(cè)與南側(cè)兩座城門,令派兩隊人馬火速趕往離京城最近的兩座城池,又調(diào)遣府中精銳,在京外十里之內(nèi)展開地毯式搜尋。
他們已知人是在密林失去蹤跡,但最擔(dān)心的,便是綁匪動作更快,早已將人轉(zhuǎn)移他處。
此時,皇宮的慶宴上,懷王正端著酒杯,目光掃過全場。當(dāng)看到陸曜時,恰逢陸曜抬眸看過來,二人目光對視上的一瞬間,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遙遙點了點頭。
陸曜微微擰眉,隱隱覺出他的反應(yīng)是在挑釁,這時,一名內(nèi)侍匆匆走到懷王身邊,低聲稟報了幾句。
懷王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眼神一凝,二話不說便轉(zhuǎn)身快步離去,神色間透著幾分急切,似是出了什么大事。
見此情形,陸曜眉頭緊鎖,沉思片刻。如今大婚儀式已畢,他的任務(wù)也完成了大半,見懷王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實在蹊蹺。
他心中疑竇叢生,當(dāng)即對身旁的隨從交代了幾句,便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御花園的另一側(cè),太子齊珩正與幾位朝臣談笑風(fēng)生,舉止溫文爾雅。
他余光瞥見陸曜與懷王先后離去的背影,心中正自疑惑。恰在此時,皇后身邊的貼身宮女悄然走上前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齊珩臉上的笑容猛地一僵,雖仍強裝鎮(zhèn)定地應(yīng)對著眾人,眼底卻已翻起驚濤駭浪。
他不動聲色地放下手中的酒杯,朝著陸曜離去的方向快步走去,同時壓低聲音,對身旁的內(nèi)侍吩咐道:“快,立刻調(diào)動本宮的侍衛(wèi),暗中搜尋陸少夫人的下落!”
內(nèi)侍聞言,不敢耽擱,立刻領(lǐng)命而去。齊珩追出兩步,卻又停住了腳步。今日乃他大婚之日,眾目睽睽之下,他實在無法就此拋下滿堂賓客,只得強忍焦急,轉(zhuǎn)身招來自己的心腹侍衛(wèi),低聲吩咐他速去追上陸曜,將稚魚失蹤之事如實相告。安頓好一切,他才朝著坤寧宮的方向快步走去。
今日的皇宮,處處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連空氣里都飄著喜慶的氣息。坤寧宮內(nèi)更是如此,多年未曾有過這般熱鬧景象。唯有兩位陸夫人,太子妃的生母與叔母,臉上難掩愁緒,沉默地坐在角落。
今日這場合,她們作為太子妃的家人,于情于理都不能缺席??杉抑兄?,卻讓二人心急如焚,坐立難安。如今雖留了陸暉在府中主持大局,可她們身在宮中,心早已飛回了陸府,如何能完全放下心來?
皇后今日身著華服,紅光滿面,正與前來道賀的朝臣貴婦們談笑風(fēng)生,應(yīng)對自如。待見太子齊珩神色匆匆地推門而入,她眉梢微微一挑,只對身旁眾人說了句“太子許是有要事商議”,便起身優(yōu)雅地走了過去,引著齊珩到了偏殿一角,遠離了眾人的耳目。
直到確認四周無人,皇后才壓低了聲音,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我知道你為何而來。今兒是你的大喜之日,母后也是萬般無奈,才出此下策。但你放心,昨夜得知消息后,母后已經(jīng)暗中派人去搜尋了。\"
齊珩眉心緊鎖,語氣中帶著幾分壓抑的急切:\"兒臣明白母后是為以防萬一,不想今日被攪亂??芍婶~是子摯心尖上的人,他為了保護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如今她身陷險境,我們卻瞞著他,萬一有個閃失……子摯往后怕是要怨我了。\"
聞聽此言,皇后眼底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掙扎。她并非毫無悔意,只是人性本就自私。她在這深宮中忍氣吞聲多年,為的就是兒子大婚、再無任何勢力能動搖她兒的這一天。
她如何敢賭?
“你要相信母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孩子,母后也見過,是個有福氣的。她定會吉人天相,安然無恙的。如今,你牢牢握住大局才是頭等大事,只有你穩(wěn)穩(wěn)地坐上那個位置,陸家才能真正無人敢招惹?!?/p>
齊珩緩緩搖頭,眼中滿是對母親的失望:\"母后為兒臣在宮中隱忍多年,兒臣沒齒難忘。但子摯他不一樣,京中權(quán)貴如過江之鯽,兒臣身邊也不乏青年才俊,可唯有他,是真心待我,從未有過半分虛情假意。雖說君臣有別,但在兒臣心中,早已將他視作摯友。他的妻子稚魚,亦是兒臣的知己,他們從不是兒大業(yè)路上的墊腳石。“
聽了這話,皇后心中既有一絲欣慰,欣慰她的兒心懷大愛,并非那孤冷自傲之輩,又覺得有些可笑和諷刺。
她擰緊眉頭,語氣中帶著質(zhì)問:”做了這么多年太子,見慣了朝堂風(fēng)云,你如今跟母后說這些,不覺得太過幼稚嗎?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沒有利益糾葛,誰會對你掏心掏肺?若你不是太子,你以為你身邊還會有這么多‘有志之士’嗎?“
齊珩眉頭緊鎖,眼神變得晦澀難懂。他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兒臣身邊從不缺虛情假意和諂媚之徒。唯有他,一片赤誠。若連這份真心也失去了……那兒臣以后,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看著太子眼中深切的失望與心痛,皇后的心被狠狠觸動了。她擰著眉,語氣慌亂起來:”母后……母后當(dāng)真都是為了你好。\"
\"兒臣知道,“齊珩的聲音帶著疲憊,”但是母后,他們夫妻二人,都是兒臣的摯友。如今我們這般行事,兒臣只覺得萬分對不住他們。\"
說到此處,他看向母后,眸色認真地道:“便非兒摯友,也是兒的子民,兒不能為己之私,連他們都不顧,都去利用?!?/p>
皇后沉默了。她看著太子決絕離去的背影,心中滿是失悔,亂作一團麻。轉(zhuǎn)身往回走時,恰好對上陸夫人看過來的眼神,她竟本能地避開了,不敢與其對視。
……
關(guān)雎宮內(nèi),燭火搖曳,映照著滿室的酒氣與狼藉。貴妃孫氏斜倚在軟榻上,早已酩酊大醉。她身上竟還穿著年輕時皇帝賞賜的七彩羽衣,只是此刻那華美的衣裳也染上了酒漬,顯得狼狽不堪。
孫國師踏入殿內(nèi),一眼便看到女兒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樣,心中大失所望,語氣中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憤怒:\"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母妃,懷王才始終成不了大事!今日是什么日子?太子大婚,普天同慶!你卻將自己關(guān)在這里喝得爛醉如泥,眼睜睜看著坤寧宮那對母子風(fēng)光無限,讓滿天下的人都看我們孫家的笑話!\"
貴妃對父親的斥責(zé)充耳不聞,連看都未看他一眼,大勢已去,連她的兒都不再理會她,她此一生,沒了半分期許,顫抖著手,一杯接一杯地將烈酒灌入口中。
孫國師大怒,上前一步,狠狠一巴掌扇落了她手中的酒杯。\"啪\"的一聲脆響,酒杯摔在地上,碎裂開來。
貴妃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激怒,猛地站起身,一把將孫國師推開,聲音因醉酒而沙啞尖厲:“放肆!你也敢在我關(guān)雎宮撒野!”
孫國師被推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他愣怔地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兒,隨即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她的鼻子怒斥:\"你看清楚了!我是你的父親!\"
貴妃搖搖晃晃地重新癱坐回軟榻上,聞言緩緩抬眸看向他,眼神迷離。
看了半晌,她忽然哼哼一笑,笑聲中充滿了嘲諷與悲涼:\"父親?你有什么資格責(zé)怪我?這么多年,我能給家里的,能為孫家謀劃的,哪一樣沒有做到極致?偏偏你們自己不中用,爛泥扶不上墻,成不了我鄢兒的半分助力!“
說到這里,她眼中似有淚光閃動,面色凄苦:”小時候,你們就比不過云家,讓我處處都矮那云亓柔一頭。是我自己有本事,費盡心思嫁給了這天底下最有權(quán)勢的男人,以為能讓孫家揚眉吐氣,可你們在外頭依舊是一事無成!我憑著多年的寵愛,用盡手段扶持你們,卻還是扶不起來!父親啊,你們讓我輸給了那個女人,讓我的兒子,輸給了那個女人的兒子!分明是你們沒有用,如今,還有臉到我面前來叫囂?\"
孫國師被她這番倒打一耙的話堵得啞口無言,氣得臉色鐵青,只恨恨地指著她,手指不停顫抖。
貴妃說罷,呵呵笑起來:“我輸了,自始至終我就沒贏過!哈哈哈…這就是命!是我們孫家的命!”
看著她瘋癲的模樣,孫國師眼底閃過一絲瘋狂而陰鷙的光芒。
這樣的貴妃,已經(jīng)沒有半分體面,有她,便是孫家的污點。
但她若死在今日,死在太子大婚的這天……豈不是能發(fā)揮她最后一絲價值?再巧妙地栽贓嫁禍到太子頭上……那他的外孫,豈不是就有機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