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說當(dāng)局者迷,這話用在這二人身上真是恰如其分。
但也僅僅是遲疑了一瞬,木婉秋就立即說道:“不是巧合,難不成還是他故意在我面前說的?這怎么可能?本就是貴妃要害人,他還能去拆他母妃的臺不成?”
陳稚魚也蹙起眉頭,知道這話站不住道理,總不能他們母子,一個想害人,一個想救人?
那真是太滑稽了。
懷王能有這番好意?
木婉秋擰著眉頭,說:“我來告訴你們這件事情,都是看在伯母的份上,我不忍她和陸茵妹妹受這無妄之災(zāi),無論他們?nèi)绾螤帣?quán)奪利,刀光劍影,又關(guān)女眷何事?”
這話一出,木婉秋在陳稚魚面前的形象,頓時更加深刻了,她看其的目光都變得深沉欣賞起來。
那莫名的目光,看得木婉秋不大自在,下意識的說道:“你不用這么看著我,反正我做這一切又不是為了你,只不過,你若能將此事辦的漂亮,功勞自然還是你的,將來你這個媳婦兒在伯母面前,更是得意了。”
話語間,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陳稚魚笑不出來,看她這般嘴硬心軟,只是勾了勾唇角,心知她在介意什么,并不與她說明,只說道:“無論如何,我都很感激你今日來告訴我,這件事情實(shí)在是沒有一點(diǎn)征兆,就連防備都不知該如何去防備?!?p>話到此處難免有蕭索之意,木婉秋眸光微冷,接著她的話道:“呵……上頭的人一句話,甭管你是什么身份,就像那五指山一樣,一掌就能將你打回原形,這種滋味……”
木婉秋收斂了心緒,她咬唇擰眉,心中暗道:這種滋味,她何嘗不懂?
即便是陸家,也逃不脫被上頭的人掌控威脅的命運(yùn),即便是她……也身不由己。
皇室凌駕世家之上,而他們看似風(fēng)光,實(shí)則那如履薄冰的日子,也都不堪說。
……
不過半個時辰,陳硯已策馬折返,甫進(jìn)慕青院便直奔里屋,胸口劇烈起伏,連氣都沒喘勻,只對著陳稚魚急聲道:“阿姐,話、話已傳到姐夫耳中!他說自有應(yīng)對,讓阿姐……嗬……讓阿姐莫要掛心!”
鴻羽連忙扶他坐下,遞上一杯熱茶。陳稚魚目光掃過院中,不見魏恒身影,眉峰微蹙,轉(zhuǎn)頭問道:“與你同去的魏恒呢?”
陳硯端著茶杯的手還在輕顫,他猛灌了一大口茶,長舒一口氣才搖頭道:“他們……他們留在姐夫身邊聽用了?!?p>陳稚魚心下稍稍松快,可瞧著弟弟這副模樣,心又提了起來。她走上前,見他額角沁著層細(xì)汗,鬢發(fā)都被濡濕,不由蹙眉低聲問:“你竟是一個人回來的?”
陳硯放下茶杯,抹了把臉道:“嗯。阿姐放心,白日里人多眼雜,我快馬加鞭趕回,眾目睽睽之下,斷不會有事的?!?p>陳稚魚望著他急促起伏的胸膛,終究沒再多說什么,只是眼底的憂色,卻未淡去半分。
陳硯說完,也不在多嘴,他知道這種危機(jī)時刻他幫不了什么忙,只能做到不給阿姐拖后腿。
憂心忡忡的看著阿姐緊鎖的眉頭,他寬慰道:“這種大事只能交給姐夫他們?nèi)ヌ幚?,阿姐臨危不懼,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p>說罷,未見她臉色平緩,便沉下氣去,目光稍移,便看到一邊的冷面姑娘,兩人目光接觸上的一瞬,各自移開了目光。
不知其身份,陳硯也還是很知禮的同她點(diǎn)頭示意。
木婉秋本不欲理會,卻也不是那眼高于頂之人,旁人主動打招呼,她也不會視而不見。
這一屋子,除了陳硯不知木婉秋是何人,其他人看著自家少夫人同木家姑娘坐在一處,心里頭早就想到別處去了。
……
而與此同時的皇宮里,并不是他們想的那般焦灼急迫。
陸夫人帶著陸茵在坤寧宮,皇后熱切不已,兩人聊的開懷,陸夫人尚不知危機(jī)四伏,因?yàn)?,自她們踏進(jìn)坤寧宮,皇后的態(tài)度無一不透露著這門婚事,在皇帝那邊,也是極大概率可成。
陸茵強(qiáng)打起精神,捱了許久,剛想尋個如廁更衣的話頭出去透口氣,太子就進(jìn)來了。
太子今日似乎有心事,眼里夾著幾分凝重,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
陸茵的背挺得更直了,嘴角得體的笑都有些僵住。
而這時,皇后意圖明顯,笑著說道:“你既來了,便帶著妹妹好好玩玩,她陪了本宮和陸夫人許久,也累了?!?p>太子微頓,目光在殿內(nèi)視了一圈,微微幾分黯淡,只垂頭領(lǐng)命,帶著略有些不自在的陸茵出了殿門。
看著一高一矮二人的背影,皇后眼里的笑都未停過,在她眼里,便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設(shè)的一雙人兒。
倒是陸夫人,看出了太子方才眼中的微妙,她與皇后坐的近,身邊侍立的皆是兩人心腹,便壓低了聲音與皇后密語:“您看太子殿下方才是不是有話要說?”頓了口氣,隱晦提到,“只是殿內(nèi)人多,他不方便開口?”
皇后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聞言笑意漸深,語氣晦澀道:“這皇宮里頭,每天都會發(fā)生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夫人放心吧,今日既請你們來,便會將你們平平安安的送出宮外去。”
陸夫人心頭一緊,話里有話,今日果然不簡單。
看她臉色微緊,皇后對她和緩一笑,側(cè)身在她耳邊低語:“在坤寧宮里還能出什么事?有人沉不住氣,想要壞太子的好事,本宮怎會讓她如愿以償?”
陸夫人眼底一跳,望著皇后那胸有成竹的模樣,目光不自覺飄向殿外,心里頭卻隱隱浮起一絲不安的預(yù)感。
這一日過得格外漫長?;屎筇匾獍才帕藢嫷钭屗齻冃?,可即便知曉皇后的品行,今日種種詭異之處仍讓陸夫人無法安心。她特意去陸茵的寢殿查看,香爐里青煙裊裊,擺設(shè)齊整無虞,桌上的糕點(diǎn)是御膳房剛送來的,還有宮女當(dāng)眾試了毒……樣樣瞧著都妥當(dāng)。
臨走前,她按住陸茵的手叮囑:“今日務(wù)必打起十二分精神,莫要走神。除了這坤寧宮,別處哪兒都不許去?!?p>陸茵本就緊張,見母親臉色沉郁,不由得又咬住了下唇,點(diǎn)了點(diǎn)頭后,聲音微弱地說:“太子殿下方才……”
陸夫人眉心一擰,屏住呼吸望著她。
“他說,貴妃娘娘怕是會傳我過去說話,恐要對我不利。母親,我該如何是好?若貴妃真來傳話,我……我也不能違抗啊。”
陸夫人眼皮狠狠跳了一下,緊接著追問:“那太子殿下可有說該如何應(yīng)對?”
陸茵眼眶微紅:“他說讓我別怕,會幫我擺平的??墒悄赣H……貴妃若真要沖我來,我怎能不怕?”
陸夫人深深地吐了口氣,拍了下她的手,安撫道:“太子殿下既這樣說了,定是有解決之法,你只需知道,不管誰來叫你,都不要一個人離開坤寧宮,萬事都有母親。”
……
關(guān)雎宮內(nèi),暖爐燒得正旺。
貴妃纖指捏著小巧的核桃夾,輕輕一旋,完整的核桃仁便落在白瓷碟中。
她拈起那枚核桃,送進(jìn)皇帝口中,狀似漫不經(jīng)心的柔聲道:“眼見著坤寧宮那邊喜氣洋洋,太子殿下的婚事也該定了。陛下今日不是要見陸家姑娘嗎?想來是已有了主意,不知屬意哪位?”
皇帝剛闔上手中奏折,聞言眼底掠過一絲冷幽幽的光。
實(shí)則他到今日已有些悔意——那日答應(yīng)皇后時,確是太輕易了些。
當(dāng)時憐她受辱,與她溫存后將她丟下轉(zhuǎn)去找貴妃,應(yīng)下不過存了補(bǔ)償之意,當(dāng)時未及此事要緊之處,并非真心。
可事已至此,他金口玉言既出,反倒不好再出爾反爾。
見他默不作聲,貴妃也不追問,只自顧自笑道:“臣妾這話原是明知故問。如今陸家待嫁的姑娘里,除了那位嫡女,又有誰能配得上太子妃之位呢?只是臣妾左思右想,去年陛下才責(zé)罰過陸家,他們怎就敢再將女兒與太子議婚?”
皇帝眼角微跳,語氣驟然轉(zhuǎn)冷:“當(dāng)日責(zé)罰的是陸家子嗣,外嫁之女與此無干?!?p>貴妃忙斂了笑意,垂首道:“是臣妾失言了。陛下體恤,不與他們計較,只是臣妾瞧著,總覺得他們是在投機(jī)取巧。明知陛下心中介懷,偏要鉆這個空子……難道陸家的女兒就不算陸家子嗣了?便是想高嫁,也無不可,女兒家原該嬌養(yǎng)著,可偏要攀附的是太子……”
她頓了頓,抬眸時眼中已帶了幾分憂色:“臣妾也是替太子憂心。太子乃是國之根基,太子妃的人選更是重中之重,如今卻像是非陸家女不可了。陸家這些年受的皇恩還少嗎?先前那皇后之位,不也偏要塞給他們陸家的人?莫非是覺得京中再無其他名門閨秀了不成?”
這些話聚聚都在戳皇帝的肺管子,也句句入了他耳。
“貴妃此言,猶如解語花?!?p>他的喟嘆,讓貴妃摸清了他的心意,再開口時,更知戳哪出最痛。
“皇后娘娘身為陛下發(fā)妻,應(yīng)當(dāng)是以陛下為先,如此這般也從未顧及陛下的心意……這女人為著娘家排憂解難本無不妥,但一國之母這般,真是有失身份了?!?p>皇帝眼眸驟然一冷,見他如此,火候已經(jīng)差不多了。
貴妃繼續(xù)道:“左右都還沒定下來,不如將陸家那姑娘叫來關(guān)雎宮,端看看沒了皇后娘娘和她母親在身邊,她能否撐得住場面?她若真有那本事,臣妾倒覺得沒什么好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