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事過去之后，李學成連著兩天沒出門，腦袋清醒的時候，他也知道丟人。

現(xiàn)在村子里的人都在傳，喬鳳云給李學成下了降頭，不然的話，咋能讓李學成啥事都聽她的。

本來喬鳳云在村里的名聲就很差，現(xiàn)在更是成了臭狗屎。

秦檜還有仨知己呢，喬鳳云現(xiàn)在混得比秦檜還差，連蓋滿村都羞與她為伍。

李天明還是每天該干啥干啥，絲毫沒受影響。

還是那句話，當失望積攢得足夠多時，也就真的不在乎了。

第二天，李天明去了趟海城。

葦海里面開凍了，他去弄了幾個王八，給孫立和孫福滿送了過去。

可把這爺倆高興得夠嗆，也不知道身子虛成啥樣了，這么著急進補。

順便約定了今年開始送魚的時間。

按照孫福滿的想法，最好現(xiàn)在就開始送。

去年吃了一冬的紅燒魚塊兒，鮮魚湯，外加野鴨子、大雁燉土豆，早把工人們的嘴給養(yǎng)刁了，現(xiàn)在沒有葷腥，工人們已經(jīng)很不滿了。

人們不罵食堂做菜的大師傅們，專罵他這個后勤處長。

但現(xiàn)在實在沒法送，葦海里的魚還需要再養(yǎng)養(yǎng)，草甸子里的野鴨子、大雁也還沒從南方飛回來呢。

不過，李天明卻給孫福滿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豬肉？你說真的？”

聽到李家臺子能給鋼廠送豬肉，孫福滿的兩只眼睛都在放光。

這事要是能成，他更進一步的愿望可就有希望了。

“孫叔，我還能拿瞎話糊弄您？我們村準備弄一個養(yǎng)殖場，大集體性質(zhì)的，準備養(yǎng)些豬啊，雞啊，您要是有意，我們村可以給鋼廠送?！?/p>

孫福滿當然心動，現(xiàn)在這年頭，想要吃一口肉那簡直太難了，可是卻也有顧慮。

“豬肉，活雞屬于統(tǒng)一調(diào)配的物資，你們村連這個也敢賣？”

豬肉，活雞和葦海里的魚不一樣，葦海里的魚屬于計劃外的物資，只要是公對公，不損害集體利益，就可以自由買賣。

至于野鴨子和大雁，就更是計劃外了，甚至因為一個“野”字，連集體財產(chǎn)都不算。

但李天明也說了，李家臺子的養(yǎng)殖場是集體性質(zhì)的，只要是集體性質(zhì)，就要受國家的統(tǒng)一調(diào)配。

私自買賣是擾亂市場秩序，屬于違法行為。

孫福滿可不敢為了政績，干這違法的事。

“孫叔，我能害您嗎？”

李天明早在鼓動李學慶辦這個養(yǎng)殖場的時候，就已經(jīng)想好了。

“鋼廠可以和李家臺子結(jié)成互助單位，到時候，這些物資就屬于內(nèi)部調(diào)劑?！?/p>

聰明啊！

這小子簡直太特么聰明了。

誰要說李天明才19歲，孫福滿現(xiàn)在第一個不信。

只要結(jié)成了互助單位，資源內(nèi)部調(diào)劑就是合理合法的了。

海城鋼鐵廠也有很多互助性質(zhì)的兄弟單位。

比如海城的棉紡廠就是其中之一。

鋼廠和棉紡廠能互助個啥？

總不能拿紡出來的棉線給鋼坯打捆吧？

還不是為了內(nèi)部調(diào)劑，鋼廠是不需要棉線，但別的單位需要??！

這么來回一倒手，各自需要的物資就全都到手了，皆大歡喜。

至于和李家臺子結(jié)成互助單位，要怎么操作，直接報給海城市冶金局，那些領導有的是辦法。

真以為領導就不吃肉，整天憶苦思甜??？

“天明，我真是服了你了！”

孫福滿笑著，給一旁的孫立使了個眼色。

孫立起身出去了。

不用問，肯定是給李天明準備獎勵去了。

“既然是互助單位，鋼廠總得做點兒什么吧，不然上面不好看?！?/p>

明白！

李天明稍加思索。

“孫叔，廠里的宣傳科有放映員嗎？”

“有啊！”

“那就下鄉(xiāng)給我們村放幾場電影。”

孫福滿聽得一拍手。

“這個好，既有教育意義，也體現(xiàn)了工農(nóng)聯(lián)合，天明??！你這腦子……我是真想把你給弄到鋼廠來了?！?/p>

李天明連忙起身，作勢要走。

“您怎么又要害我??？”

孫福滿見狀大笑。

“你啊你，哪方面都好，就是不要求進步，算了，人各有志，我就不勉強你了?！?/p>

談完正事，孫福滿親自把李天明送到了樓下，正好遇見李學軍。

寒暄了幾句，孫福滿便上樓去了。

“你小子行啊，我都沒有這待遇，讓領導親自送下樓?！?/p>

這時候，孫立也回來了，手上抱著一個大盒子。

“天明，這箱垃圾正好放你車上，等會兒出去的時候，幫我扔了。”

垃圾？

李天明都聞到點心的香味兒了。

把紙盒子放在車上，孫立和李學軍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你這是又給孫處長啥好處了？”

李學軍打開紙盒的一角。

好家伙的，孫福滿可真舍得。

“上回和您說的那個集體養(yǎng)殖場，銷路有了?！?/p>

李學軍一聽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不等他質(zhì)疑，李天明便將如何操作說了一遍。

“你……這都是誰教你的？”

“這還用教，看也看明白了?！?/p>

去年年底，那么多互助單位往鋼廠送東西，不都是這么干的嘛！

李學軍看著侄子，他也不知道應該擔心，還是應該高興。

李天明聰明，能干，這本來是好事，可這小子的膽子未免太大了。

啥都敢干，眼下是挺順的，可以后呢？

李學軍就怕這小子走慣了順當路，以后再飄了，無所顧忌的犯了大錯。

如果是19歲的李天明，保不齊會因為志得意滿，最后栽了跟頭。

可現(xiàn)在是80大幾的李天明，走一步看三步，再退半步，早就已經(jīng)養(yǎng)成習慣了。

李學軍還要忙工作，李天明也沒有久留，問過天會在廠里的情況，隨后便開著拖拉機，帶上意外收獲離開了鋼廠。

打開紙盒子看了一眼，難怪大伯那么吃驚。

孫福滿出手，就沒有小氣的時候。

三條煙，其中有一條是中華，一箱子六瓶裝白酒，還有四盒點心，兩個鐵皮盒子的大白兔奶糖，兩盒麻花，四罐麥乳精，剩下的還有一些筆記本、鉛筆、鋼筆什么的。

都是鋼廠的招待禮品，又用不著孫福滿花錢。

至于是不是占公家的便宜。

難道李天明就不需要招待了？

他費心費力的為鋼廠解決物資短缺的問題，為工人老大哥補充營養(yǎng)，提高工作時的戰(zhàn)斗力，也稱得上勞苦功高了。

這些東西……

不白拿！

去了一趟大伯家，正好今天大娘休息，留下兩罐麥乳精，一罐奶糖，兩包點心，兩瓶酒，還有給堂弟堂妹的一堆筆記本鋼筆什么的，下樓走人。

吸煙有害健康，就不給大伯留了。

今天進城的主要目的是和棉紡廠談工程的事。

李天明之前來過一次，熟門熟路，看到他連門衛(wèi)都沒攔著，直接放行。

廠里要建的是職工宿舍，人人都有機會分到。

誰會難為李天明，早一天建好，早一天分。

負責和李天明對接的，還是后勤處營建科的那位楊科長。

這次棉紡廠計劃建80套房子，當然每一套房子不可能分給一戶人家。

看房型圖就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團結(jié)戶住宅。

《小巷人家》看過嗎？

就是宋瑩和黃玲兩家住一個小院兒那種。

當然，這種牢不可破的革命友誼畢竟是少數(shù)。

大多數(shù)住在一片屋檐下的鄰居整天雞吵鵝斗，沒個消停。

《命案十三宗》里面也有這種團結(jié)戶的代表，一個把另一個給捅死了。

“海城二建之前給過報價，一萬八千元?！?/p>

“一萬二！”

李天明立刻給出了施工報價。

當然要比二建便宜，要不然怎么體現(xiàn)工農(nóng)結(jié)合的優(yōu)越性呢。

楊科長顯然沒想到李天明會這么痛快，一下子就給廠里節(jié)省了6000元。

這年頭，6000也是一筆大錢了，報上到輕工業(yè)廳，一個表彰肯定少不了。

“工期呢？”

李天明盤算了一下農(nóng)忙的時間。

“5月初進場，最多兩個半月完工?！?/p>

這段時間正好地里的活最少。

完工以后還不耽誤種二茬菜。

“楊科長，我們來廠里干活，廠里的職工什么待遇，我們就得是什么待遇，這一點，沒問題吧？”

該給鄉(xiāng)親們爭取好處的時候，李天明是一點兒都不手軟。

“放心，這一點孫處長都交代過，廠里的三產(chǎn)單位里還有冰棍兒廠，只要你們不怕鬧肚子，冰棍兒也隨便吃?！?/p>

哈！

這個待遇還真是……

李天明都想把小五算成小工了，泡在冰棍兒堆里，還不得把小丫頭美死。

“李天明同志，還有個事，希望你能幫忙。”

“您說！”

“給海城鋼廠調(diào)劑豬肉的時候，能不能在數(shù)量上，增加一些？”

李天明一聽就明白了，肯定是孫福滿告訴楊科長的。

這年頭，誰見著肉，眼睛都得直。

不過這也不是壞事。

李天明又不是真的是打算只養(yǎng)1000頭，村里養(yǎng)殖場的規(guī)模，養(yǎng)2000頭都富余。

“我只管送，內(nèi)部調(diào)劑的事，您去和孫處長談?！?/p>

“明白！”

說著，楊科長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推到了李天明的面前。

看了一眼，入職申請表。

甭問，肯定也是孫福滿說的，李天明家的兄弟姊妹多，給好處的時候，什么都沒有工作崗位實在。

誰說城里的工作崗位難尋的？

只要有心，機會還是很多的嘛！

“目前崗位只有擋車工了，不知道……”

李天明將申請表揣進口袋里。

“就這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