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對于這個父親的印象,說模糊吧,卻又還算清晰。
說深刻吧……成長至今的這十七年里卻又沒啥他參與的痕跡。
這便很是矛盾。
清晰的并不是這個父親的模樣,反而是他的背影。
也就是原主六歲時候,在花溪別院的那顆榕樹上眺望、留戀的漸漸遠(yuǎn)去的那個背影。
那個背影帶著神將府的大夫人還有他的一兒一女離去。
那個時候,原主幼小的心里極為渴望父親能回頭看他一眼,能回來將他一并帶去帝京。
倒不是因為帝京的繁華,而是……他覺得在父親的身邊才算是家。
可是那個背影并沒有轉(zhuǎn)身。
走得毅然決然。
那個背影很高大,很挺拔,卻并沒有保護(hù)過他。
對這個父親怨恨么?
原主曾經(jīng)是有的,卻在斗蛐蛐看螞蟻中漸漸淡了。
淡了的不僅僅是怨恨,還有父親的模樣,還有所謂的父子間的感情。
他從未曾體會過什么叫父愛如山。
那父愛……連薄冰都算不上。
就算父親后面又來過花溪別院三五次,卻依舊沒有與原主多說幾句話,隨著原主長大,父子間就愈發(fā)的陌生了。
對于而今的陳小富而言……這有些尷尬,他幾乎已忘記了這個便宜父親。
在臨安時候,沒有人告訴他到了帝京找找這個父親。
到了帝京之后,安小薇倒是提過一嘴,說……有暇最好還是去開陽神將府看看,那里畢竟有你的父親。
終究沒去。
去了會更尷尬。
搞不好又要揍陳宥寧一頓,又要讓那位大夫人下不了臺來。
陳小富沒有去開陽神將府,卻不料今兒個父親竟然找上門來了。
是因為自己砸了左相府的門,他來訓(xùn)斥自己的呢?
還是因為自己沒有去開陽神將府向他請安他來問罪的?
陳小富一口將碗里的雞湯喝光,砸吧了一下嘴,“請他進(jìn)來?!?/p>
安小薇:“……你要親自前去迎接才對!”
陳小富一嘆,起身:“好吧,我去迎接他進(jìn)來?!?/p>
……
……
開陽神將陳權(quán)背負(fù)著雙手站在這五進(jìn)院落的大門前。
他抬頭望著門楣上的那塊嶄新的牌匾露出了一抹微笑。
花溪小院。
挺好。
但小院終究是沒有別院好!
在臨安那地方小富即安一輩子不好么?
他還是走出了臨安來到了帝京。
母親倒是派了人給他送來了一封信,信中說……孩子大了,有了主見,偏巧又有了機(jī)緣,花溪別院是留不住他了。
他既然要去帝京,那去看看也好。
陛下既然給了他一個官兒,那當(dāng)個官兒也行。
信里并沒有讓他照顧陳小富,僅僅就是告訴他陳小富來了。
許是因為他與陳小富之間的陌生。
這小子從臨安至帝京帶來了驚喜也帶來了驚嚇。
開陽神將依舊不解陳小富的那百來個護(hù)衛(wèi)是如何將陳堯之的三千輕騎給全滅的,但不管怎樣,這是一個天大的驚喜。
至于驚嚇……便是他真的狠狠的打了左相府的臉!
這一巴掌很快意。
至今還在帝京的大街小巷回響。
這件事左相府到現(xiàn)在都沒有絲毫動靜,看似左相府退讓了,但陳權(quán)卻知道潘不負(fù)絕不是會輕易認(rèn)輸?shù)娜耍?/p>
這件事在暗中發(fā)酵!
隨著時間的推移,潘不負(fù)所布之局一旦爆發(fā),這小子恐怕會死無葬身之地。
哎……
他去了內(nèi)務(wù)司,老鬼沒有見著。
他前些日子給母親快馬送去了一封信,想問問究竟為什么會讓陳小富來帝京,母親卻沒有回信。
他們究竟想干什么?
就這樣將即安往帝京一丟就不管了么?
自己這個當(dāng)?shù)哪茉趺崔k?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赴死吧?
猶豫再三,陳權(quán)還是來了。
有幾年沒有看見這兒子了?
前些日子夫人帶著兩個孩子去了一趟臨安,夫人說即安很好,真懂事了,真有比肩大儒之才……真能繼承開陽神將府。
前面那幾句當(dāng)然是真的,至于繼承開陽神將府嘛……老子還沒死呢,急啥?
就在陳權(quán)如此想著的時候,那扇門‘嘎吱’一聲開了。
門里走出來了一個漂亮的少年。
這少年穿著一身雪白的貂裘——
左相府里被那瘋婆子給劈碎了一件,安小薇覺得陳小富穿這雪白貂裘實在太好看,于是請了帝京的裁縫又給他趕制了一件。
這件更合身,不顯臃腫,將陳小富修長的身材給承托的一覽無遺。
雪白的貂裘,風(fēng)雪中飄飛的漆黑的長發(fā)。
那張沒有瑕疵的白皙的臉上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漆黑并清澈。
少年英姿勃發(fā),依舊秀氣,卻已富貴盡顯。
以至于開陽神將一瞧頓時吃了一驚愣了愣神。
這孩子,長高了許多,那張漂亮的臉上的神色也成熟了許多。
那雙眼沒有躲閃,眼里不再有絲毫的彷徨,那張臉上也沒有了昔日的畏懼,所表現(xiàn)出來的是……淡定。
陳小富也看著這個父親。
開陽神將有一張四方的臉。
他濃眉大眼,面色黝黑,一看就是一副正直的模樣。
只是他比記憶中老了許多,兩鬢已有了白發(fā),眼角也有了魚尾紋。
說實話,這個父親并不難看,但父子二人的面相……真的相去甚遠(yuǎn)。
這只能說明自己的那個記憶中沒有的母親一定是個很漂亮的美人兒,只是被這看似正直的人給嚯嚯了。
母親怎么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呢?
至死都沒有得到個名份,讓原主自幼打上了一個私生子的烙印。
在陳小富的心中,這個便宜父親就是個不負(fù)責(zé)任的男人,否則不會有原主的愚鈍、木訥和軟弱。
故,他對這個父親就沒有什么好印象。
父子二人四目相對。
相對無言。
當(dāng)然更沒有淚兩行。
或許這就是同性相斥吧。
一個壯年的雄性總是想要行使屬于父親的話語權(quán),一個剛成年的雄性總是想要建立屬于自己的威信。
一個意圖繼續(xù)掌控,一個自然的就想要反抗。
便是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開陽神將只能開口:
“不歡迎我來?”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就聽假話吧,真話傷人。”
陳小富嘴角一翹:“歡迎,開陽神將蒞臨花溪小院,我陳小富當(dāng)?shù)孤南嘤?,只是……?/p>
“你其實不該來的!”
他沒有叫父親,更沒有自稱一聲孩兒。
開陽神將似乎也不以為意,他眉間微蹙問了一句:“為何不該來?”
“我砸了左相府的門和匾打了左相府的臉,你瞧瞧,滿朝文武估計對我都避之不及你卻來了?!?/p>
“那些官員會怎么看你?”
“潘不負(fù)會怎么看你?”
“你雖然是神將,但大周的神將嘛……”
陳小富撇了撇嘴,頗為不屑的又道:
“也就那樣!”
“潘不負(fù)給你穿小鞋的辦法很多很多,你就不怕你這開陽神將當(dāng)不下去?”
陳權(quán)虎眼一瞪:“老子看兒子天經(jīng)地義,他潘不負(fù)又能拿老子怎樣?”
這話令陳小富對這個便宜爹多看了兩眼:
“咦,有點膽色!”
陳權(quán):“外面冷!”
“……哦,里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