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歷十七年二月十七。
女皇儀仗已離帝京百里地。
玉淵潭旁的花溪小院依舊籠罩在比這初春的雨還要寒冷的氣氛之中。
廟堂中的諸多官員自發(fā)的、亦或者有目的的來到了花溪小院祭奠這位英年早逝的陳爵爺。
陳小富的尸體就擺放在趕制出來的一口漆黑的棺材里。
棺材的蓋子尚未蓋上,所有人若是站在棺材前就能看見他那張蒼白并安詳?shù)囊琅f很好看的臉。
靈堂就設(shè)在主院的正房里。
靈堂里掛滿了挽聯(lián)和花圈,也彌漫著濃郁的香燭味道。
安小薇披麻戴孝虛弱的坐在那口棺材前。
短短兩天時間,她消瘦得脫了模樣。
她的眼里,早已沒有了光。
另一個站在她旁邊的俊俏少年也似虛脫一般,他的那頭白發(fā)尤其顯眼——
他是陳小富的護衛(wèi)李鳳梧。
他是蜀山劍宗傳奇小師叔。
他因陳小富的突然死亡一夜白頭!
所有的跡象都表明這位陳爵爺真的死了。
沒有人再去懷疑。
安知魚得到詳細的匯報之后沉默了許久,他也絲毫沒有懷疑。
若是戲,誰能演得如安小薇這般只剩下了半條命?
若是戲,誰能如李鳳梧這般一夜白了頭?
這當然不是戲。
那么女皇周媚,就真的已經(jīng)證道大宗師了!
“我們也該出發(fā)了?!?/p>
就在帝京南門外十里地的那處子爵府的知命樓里,安知魚再次點燃了一炷香,恭恭敬敬的插在了長樂皇帝的畫像前。
“正本清源的時候到了。”
“可惜……你死了一個兒子,一個最優(yōu)秀的兒子?!?/p>
“老臣成功之后,會將你這個兒子的尸骨帶回皇陵,就葬在你的陵旁。”
“你們父子也算是團聚了?!?/p>
“陛下,你若是在天有靈,就保佑臣這十七年的謀劃一舉成功吧……”
“臣會屠鳳歸來,這千里江山……將重歸于陳!”
他將這柱香插在了香爐里,跪在了蒲團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他起身,轉(zhuǎn)身,對左右一揮手:
“走!”
他的身后跟著十余人。
十余個同樣穿著黑袍戴著黑色面罩的人。
他們從知命樓一飛而起,飛出了這處府邸,落在了府邸外的那十余匹漆黑的戰(zhàn)馬背上。
“駕……!”
十余匹戰(zhàn)馬飛馳而去。
消失在這綿密的細雨里。
……
……
越是殘酷的斗爭,越是風(fēng)平浪靜。
因為這樣的斗爭都發(fā)生在最上層,在斗爭結(jié)束之前,莫要說天下的百姓了,就連廟堂中的許多官員也不會知道。
對于朝中的絕大多數(shù)官員而言,陛下此行潭柘山就是為了參加嘉福寺的法會給大周百姓祈福。
唯有極少數(shù)的那幾個人知道潭柘山那地方即將開啟一場可震驚天下的大戲。
左相潘不負今兒個上了朝。
他在內(nèi)閣左相官署喝了一壺茶,卻始終無法靜下心來處理這些日子積壓的公事。
他站在了官署的門前,看著這天井四周屋檐上滴落的雨水,心想今兒個十七。
明天就是十八。
后天就是十九。
算是今天還有三天的時間。
三天之后……
他搓了搓手,按照安知魚的計劃,目前看來唯一出現(xiàn)意外的地方就是女皇吃了陳小富破了大宗師。
原本安知魚擔心陛下會改變嘉福寺之行,卻不料陛下依舊去了。
她還帶上了老鬼。
那么老鬼的鬼影有去了嘉福寺么?
安知魚說就算鬼影沒去計劃也必須執(zhí)行,鬼影可以慢慢解決,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先殺死周媚。
原本完美的計劃,因為陳小富的死出現(xiàn)了一些偏差。
這偏差對這一獵鳳計劃會有多大的影響呢?
潘不負眉間微蹙,仔細一想覺得其實陳小富死了對這獵鳳計劃更好一些。
陳小富的那一百多個護衛(wèi)在花溪小院,他們沒有去嘉福寺。
他們的戰(zhàn)斗力太強!
即便能將他們?nèi)肯麥?,自己這一方的人也會死傷慘重。
不過也不一定。
陳小富的一百多個護衛(wèi)全殲陳堯之三千精銳是在曠野中,這有利于他們的弩箭發(fā)揮出最大的威力。
潭拓山山高林密,他們的弩箭就失去了作用。
申叔泰的兵要殺死他們就變得容易了許多。
至于女皇破了大宗師,嘉福寺就藏著一個大宗師,安知魚也是大宗師,就憑這一點當無法改變嘉福寺最終的結(jié)局。
如此一想,潘不負便覺得勝算極高,心情也變得好了許多。
老鬼離開了他的那口棺材,那鬼地方有好些年沒有去過了。
潘不負取了一把油紙傘走出了內(nèi)閣衙門。
他忽然來了興致想要去內(nèi)務(wù)司里面看一看。
他繞了一些道經(jīng)過了監(jiān)察院的衙門。
監(jiān)察院的大門緊閉。
他推門走了進去,里面極為安靜,也沒有看見一個人。
他笑了起來。
這些人原本以為抱住了陳小富的大腿就能在這大周的廟堂之上揚眉吐氣了,幼稚!
他們不知道沒有根的樹莫要說長大了,連活下去都是很難的!
這些人都在花溪小院,想必他們的腸子都悔青了。
他離開了監(jiān)察院來到了內(nèi)務(wù)司。
他看見了內(nèi)務(wù)司大門上掛著的還帶著幾分殘紅的燈籠。
他走入了內(nèi)務(wù)司,來到了老鬼的那處房舍前。
房舍的門緊閉。
還上了鎖。
這鬼地方陰沉沉的,就像置身于荒野墳塋間一樣。
潘不負轉(zhuǎn)身來到了那幾棵瓊花樹下。
他伸手摸了摸一棵瓊花樹的樹干,呲笑了一聲,自語了兩句:
“這老東西是想要招魂啊?”
“原來這才是你暗地里幫助陳小富的原因!”
他又抬步而行,來到了這條路的另一頭。
他走入了一處小院,里面依舊寂靜無聲。
記得這小院里住的是判官,一個背叛了老鬼投奔了陛下的內(nèi)務(wù)司的老人。
曾經(jīng)在集慶都見過,都彼此認識。
若是老鬼死了,判官和孟婆就是內(nèi)務(wù)司的老人了。
得去和他們敘敘舊。
于是,潘不負推開了那扇破舊的木門。
他豁然一驚!
就在這房間的地上躺著一個人!
他走了進去,彎腰一看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判官!
地上這人就是判官!
他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了判官的鼻子前……
他徐徐站了起來,過了五息,他轉(zhuǎn)身就向另一處小院快步而去。
這小院的房間里也躺著一個人。
她是孟婆!
她竟然還殘留著一口氣!
她那雙無比虛弱的老眼其實根本就看不清來的是誰,但她還是用最后的這口氣說出了一句話來:
“假……假的……”
潘不負連忙蹲了下去:“什么是假的?”
“陳、陳小富……假、假的!”
她死了。
潘不負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豁然站起,轉(zhuǎn)身飛快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