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是這般迷迷糊糊的躺著,渾身滾燙不已,喂藥的時候,囈語不斷,淚從眼角滾落了下來,打落在了謝翊和的手背,也灼燒在了他的心間。
謝翊和就這樣坐在床沿邊,半圈抱著姜遇棠喂藥,纖長的睫毛低垂著,灑落在了帶有淡青色的眼瞼。
他拿著勺子吹了又吹,對著懷中的姜遇棠小心喂了過去。
姜遇棠意識昏昏沉沉,喉嚨腫脹發(fā)痛,眼皮子極重,只能看到朦朧的光影。
可能是身子不適,還在船上的緣故,胃里面也是一陣又一陣的翻江倒海,在不停冒著酸水。
模糊間,耳畔傳來男人的聲線,姜遇棠根本聽不清,接而便聞到了無比苦澀的氣息,滲入了唇瓣之間,彌散在了整個口齒當(dāng)中。
這湯藥刺激到了姜遇棠,胃里面溢出的酸水更多,來到了喉嚨,眉頭都難受地擰在了一塊。
這惡心的感覺愈發(fā)強烈,她實在是沒忍住,“嘔……”
這一下來的措不及防,淅淅瀝瀝的湯水污物,盡數(shù)吐了謝翊和一袖子,散發(fā)出了不太好聞的酸苦氣息。
艙屋內(nèi)的空氣一寂,瞬時凝固。
姜遇棠吐了這樣一遭,自己還好,倒是謝翊和與被褥遭了殃。
楚歌站在門口,看到床榻上的這一場景,想到自家世子爺好潔,先本能的緊張了起來,趕忙上前說道。
“大人稍等片刻,屬下這就去叫婆子來收拾?!?/p>
豈料,謝翊和就看著袖上的污穢,動作仔細的放下了姜遇棠,面不改色起身,脫掉了外衫。
“不用,你先出去,打些水來。”
楚歌趕忙應(yīng)下。
被褥一塌糊涂,儼然是不能用了,謝翊和干脆換了房間。
把昏睡著的姜遇棠橫抱了起來,還拿了新的換洗衣物,去了隔壁的艙房。
擰干的濕帕子,耐心的擦去了姜遇棠的下巴脖頸,連帶著齒間都沒有放過,新的房室內(nèi)只有他們二人,還有小白狗。
燭火明亮,姜遇棠糊涂中感受到這輕柔的動作,喉間也喝上了溫水,舒適了不少。
她發(fā)熱發(fā)的厲害,還以為自己是在京城,是北冥璟在照顧,身子都漸而放松了不少,沒先前那般抵觸的厲害了。
謝翊和還是那樣將姜遇棠扶起,靠在了自己的懷中,溫柔拍著她的后背,緩解著她的不適。
“來,再喝點藥,喝完藥就好了,不難受了?!?/p>
他的聲線低沉,瓷勺在姜遇棠的唇瓣,喂去了藥汁。
姜遇棠感受到了苦味,清秀的五官都擰在了一起,像是在吃什么黃連般,但還是強忍著喝了下去。
因為她的潛意識覺得,師兄是不會害自己的……
謝翊和看到,擰著的長眉稍松,繼續(xù)喂了起來,“最后一口,等喝完,給你吃蜜餞?!?/p>
“又是最后一口?!?/p>
姜遇棠閉著眼睛,囫圇說著,小臉上浮現(xiàn)起了不滿,聲線滿是虛弱,用氣音道,“騙人……”
有一回,北冥璟就是這樣騙她的。
謝翊和聽到這話,狹眸泛著柔光,夾帶著淡淡的寵溺,緋色的薄唇不自覺勾了起來。
“沒騙你,這真的是最后一口。”
說著,就又喂了過去。
姜遇棠很是乖巧,無意識吞咽了下去,沒過一會兒,接著一勺過來。
她就知道,這最后一勺永遠都不會結(jié)束。
這苦澀持續(xù)了許久,嘴巴里面被塞了一顆甜絲絲的蜜餞,這才慢慢好受了許多。
“果然在騙人?!?/p>
懷中的姜遇棠,因為含著蜜餞,一側(cè)的臉頰鼓了起來,嘟噥說著。
謝翊和莫名覺得可愛,冷硬的心腸好似都化成了一腔柔情,就像是對待易碎的瓷娃娃般,動作極輕替她擦著唇角的藥汁。
不等開口回復(fù),就又聽姜遇棠接著喚了一聲。
“師兄……”
兩個字,輕飄飄,氣若游絲,卻讓謝翊和的身子僵住,面部表情凝固,連帶著一切的情緒,都跟著迅速凍結(jié)成了冰塊。
然后,怦然碎裂成了冰針,鋒利而又寒涼,流淌游走在了血液當(dāng)中,扎著每一處的經(jīng)脈生疼。
原來姜遇棠生病昏迷期間,念著的也都是旁的男人。
那難得罕見的溫情,也都是屬于旁人的,與他無關(guān)。
艙房內(nèi)溫暖如春,懷中姜遇棠的體溫也是極高,未傳遞渲染給謝翊和分毫,獨自一人置身在數(shù)九寒天,勾勒住了瘦削的身軀。
謝翊和依舊維持這個姿勢,眉眼間的柔情蕩然無存,面色恢復(fù)了往日里的淡漠,幫著姜遇棠替換帕子降溫。
許久,他緩緩將人放在了枕上,給姜遇棠掖好了被子,直起了身子就在旁側(cè)陪伴照顧著。
謝翊和的眼底是翻涌著的墨色,沉的嚇人。
死寂在不停的蔓延著,只剩下了室內(nèi)姜遇棠淺淺的呼吸聲,和外頭雨打在船只和江面的聲響。
楚歌再回來,就見自家主子還替換濕帕子,覺得姜遇棠應(yīng)是沒有大礙了,便提出讓謝翊和去歇息。
謝翊和不放心,拒絕了。
他就這樣守著,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過去,姜遇棠服了退高熱的藥物,體溫稍有緩解,但在后半夜,又開始燒了起來。
終歸,是飄在水面上,又無大夫來診脈。
謝翊和的臉色發(fā)沉,在姜遇棠的額頭上停了又停,觸及的肌膚一片滾燙,便起身出去,吩咐起了楚歌。
“用最快的速度,在下一個渡口停船,去找城內(nèi)最好的大夫來,給夫人診治?!?/p>
下一個渡口,那豈非是寧州?
寧州雖然也是他們攻下的,但接任的官員,是有其他黨派在,并非完全都是他們的人。
楚歌聽完,眉頭一蹙,“大人,這般做是不是風(fēng)險太高了?”
要是暴露行蹤,被人覺察,那對于謝翊和來說,便是滅頂之災(zāi)。
謝翊和自是明白,看了眼后方的船艙。
“顧不了那么多了,我自有安排,就照這樣辦吧?!?/p>
他的語氣不容置喙,楚歌無奈,只好通知了下去,船只加速了進程。
謝翊和重新回去,守在了姜遇棠的床邊。
天蒙蒙亮,雨勢快要小些,楚歌就叩了兩下房門,進來匯報說還有一刻鐘,便要靠岸停下來。
“阿棠,我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