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霄這一聲公主的稱呼,楊落是有些驚訝。
但驚訝的不是朱云霄知道。
朱云霄必然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會有上一世那般籌劃。
她驚訝的是,朱云霄竟然對著她直接表明他知道。
上一世朱云霄可沒說……也不一定,她現(xiàn)在是婢女,也許上一世朱云霄也跟她的婢女說了。
“朱世子?!睏盥淅湫?,“陛下已經(jīng)親自來國學(xué)院為我家小姐正名了?!?/p>
她看著朱云霄。
“你因?yàn)槲壹倚〗阕⌒袑m坐皇家車馬就用公主的打趣,是對陛下的大不敬?!?/p>
“就算我家小姐寬厚大量,陛下也不會饒過你。”
說罷甩袖子越過朱云霄。
朱云霄抬手拉住她。
“我沒有與你說笑打趣?!彼粗?,低聲說,“宜春侯將楊小姐的身世告訴我了?!?/p>
楊落再次一驚,忘記喝斥甩開他。
原來是宜春侯告訴他的啊。
“原來是他啊。”她冷冷說,“他怎么只告訴世子呢?應(yīng)該再告訴更多人,嚷得天下人都知道才好?!?/p>
說罷甩開朱云霄的手。
朱云霄再次攔住她。
“他只告訴我是因?yàn)橐易鲆患??!彼吐曊f,“這件事是,與楊小姐結(jié)親?!?/p>
楊落這次不是驚訝,是愣住了。
上一世朱云霄真的會給她的婢女如此坦白嗎?
不,不會的。
其實(shí)上一世她根本沒有什么貼身婢女,她一直被定安公夫人綁在身邊,她的婢女仆婦都是定安公夫人的。
沒有什么婢女值得朱云霄如此賄賂。
而且,朱云霄看起來是在告訴她這個婢女,實(shí)則是直接告訴楊小姐。
因?yàn)檫@一世,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小姐的貼身婢女,忠心耿耿,不可能被人賄賂收買。
朱云霄,是真的,向楊小姐坦誠告之。
上一世他可沒有這樣對她。
這一世,為什么?
看著眼前的婢女一雙眼終于落在他身上,再不是先前看都不看他,朱云霄淡淡一笑。
“阿笙姑娘。”他說,“現(xiàn)在你能好好聽我說話了嗎?”
……
……
“朱世子跟這個阿笙看起來很熟…拉拉扯扯的……”
“當(dāng)然很熟,最初這個阿笙假冒柳蟬的時候,就對朱世子不一般?!?/p>
“那也不是熟,是當(dāng)眾吵架……”
“那也可以是因愛生恨……”
“都別亂說,朱世子的人品我們都知……”
“哎呀,快看,阿笙帶著朱世子走了。”
國學(xué)院外尚未離開的伴讀小姐們,看著那婢女和年輕世子向國學(xué)院內(nèi)去了,瞬間都愣了下。
“可能只是湊巧吧?!?/p>
“是啊,阿笙現(xiàn)在住在國學(xué)院,朱世子也要進(jìn)去給姜蕊取功課,就湊巧一起走?!?/p>
“呵,那還可以湊巧進(jìn)去看看楊小姐?!?/p>
“你們啊,醒醒吧,朱世子跟楊小姐關(guān)系不一般?!?/p>
“是啊,畢竟朱世子為了楊小姐,跟宜春侯家打起來了。”
楊落知道身后有無數(shù)視線,甚至知道朱云霄就是故意撿著這個時候來,引起誤會猜測議論……
但她還是帶著朱云霄進(jìn)去了。
他人的誤會和議論不重要,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要知道朱云霄到底要做什么。
不過,楊落并沒有將朱云霄真帶去見莫箏。
“我們小姐正在上課?!彼f,來到國學(xué)院一處院落,“這里是陛下和祭酒給我們小姐安排的住處?!?/p>
她看著朱云霄,一字一頓。
“在這里說話很安全不會有人窺探?!?/p>
朱云霄也不堅持非要見楊小姐,他直接在院落里的石凳上坐下:“跟阿笙姑娘說就行,在我眼里跟你說與跟你家小姐說是一樣的?!?/p>
楊落心里呵了聲,不再反駁他,直接問:“他為什么要你與我家小姐結(jié)親?怎么就篤定你能與我家小姐結(jié)親?結(jié)了親又想怎樣?”
是想要你以丈夫的名義殺了楊小姐嗎?
當(dāng)然這句話楊落沒有再說出來。
如今事情的進(jìn)展與她所知大不相同,她不能再多說,免得自己陷入被動。
“他選擇我的原因,你應(yīng)該也猜得到。”朱云霄說,“畢竟我與你們有過幾次來往,尤其是先前在酒樓擋住了柴婉兒,世人皆知,所以很容易讓人誤會我與楊小姐關(guān)系不一般。”
這幾次的來往,讓人誤會關(guān)系不一般,是你自己故意造成的,楊落在心里說,但動了動嘴唇?jīng)]有說出來,只安靜地看著朱云霄。
朱云霄看到了她的面色變化,也猜到她想說什么,但又忍著沒說,他不由抿了抿嘴,看她這樣乖乖聽話不冷嘲熱諷,更有趣了。
“至于怎么篤定我能與你家小姐結(jié)親?!彼又f,“二月十八是宜春侯的壽辰,陛下會在宮中舉辦大宴,你家小姐與我都會參加,到時候,你家小姐會飲下宜春侯安排的迷酒,與我共處一室.....然后定安公會請陛下賜婚。”
楊落聽得怔怔,真是直白又粗糙的手段:“怎么就篤定讓我家小姐……”
“那是皇城,別以為有皇帝在就萬事無憂?!敝煸葡龃驍嗨?,說,“皇后也是皇城的主人,宜春侯更是手眼無數(shù),更何況,還有定安公,對宜春侯言聽計從?!?/p>
宜春侯也找過定安公了?
但安排在京城盯著的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
這也不奇怪,除了表面上來往,私下的往來手段多的是,也不是事事都能監(jiān)控到。
畢竟那是有手眼遮天之力的宜春侯。
楊落的手握了握,聽朱云霄的聲音接著傳來。
“宜春侯這樣做,是為了敗壞楊小姐的名望?!?/p>
“雖然陛下沒有公布楊小姐的公主身份,但讓她當(dāng)了祭酒弟子,還大張旗鼓入住行宮,萬眾矚目,宜春侯很不高興?!?/p>
“選中我,一是因?yàn)槲遗c他有舊怨,不會引人懷疑,是他指使我?!?/p>
“再者就是我與姜蕊自小婚約,她的父親征戰(zhàn)而亡,姜家備受敬重,如果楊小姐搶走了我,姜小姐被棄,可想而知,楊小姐必然要被世人唾棄?!?/p>
何止被唾棄,還會被姜蕊的妹妹一刀砍死,楊落怔怔想,忽問:“你答應(yīng)宜春侯了?”
如果不答應(yīng),宜春侯也不會給他全盤托出吧。
朱云霄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我聽到他說楊小姐是公主的時候,我為了得知他的目的,就答應(yīng)了,否則,他會另找他人,到時候我不知道詳情,楊小姐也依舊會陷入危險。”
楊落看著他:“為什么?”
朱云霄看著她,似乎沒聽懂她問的什么。
“為什么你要告訴我們?為什么你要幫我家小姐?”楊落問。
朱云霄站起來,看著她:“或許是因?yàn)槲疫@個人,裝模做樣,虛情假意?”
楊落一怔,這是先前她在酒樓當(dāng)眾罵他的話……
此人真是,可惡。
楊落旋即冷笑:“世子難道是為了證明我說你的話是錯的,所以才要幫我家小姐?”
朱云霄沒回話,輕咳一聲:“說了這么多,能得阿笙姑娘一杯茶潤潤嗓子嗎?”
楊落手再次攥了攥,看他一眼,轉(zhuǎn)身向屋內(nèi)去斟了一杯茶走回來,遞給他。
“我斟的茶你敢.....”她說。
話沒說完,朱云霄接過仰頭一飲而盡。
“我?guī)蜅钚〗闶且驗(yàn)闂钚〗阒档脦??!彼又f,“楊小姐從白馬鎮(zhèn)襲殺中逃出來,來京城考入國學(xué)院,一舉奪魁成為祭酒弟子,圍獵場驚馬,不管是藏在暗處的襲殺,還是擺在面前的權(quán)勢威壓,都沒能擋住她,她還是走到了皇帝面前?!?/p>
他看著這個婢女。
“這般厲害的小姐,我不幫她,去幫別人,豈不是眼瞎了?”
說罷將茶杯輕輕放回婢女手中。
“窺探眼線眾多,阿笙姑娘,我先告辭了?!?/p>
楊落握著茶杯看著朱云霄的背影大步而去。
厲害的楊小姐,才會值得他相助。
蠢笨的楊小姐,則只配死在他手里。
她低下頭,伸手輕輕拍了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