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說熬不下去了?！?/p>

“幾千萬的債，是真的還不到頭，何況我爸的病也是個無底洞，她就和我爸離婚，離開了?！?/p>

“但我媽真的很好，我爸被我叔叔捅傷，腸和腎都出問題了，要透析治療，還要掛糞袋?！?/p>

“有時候要弄到衣服上，都是我媽盡心盡力地幫他洗，她也是實在到了極限才會走的……”

盛榮忽然反應過來自己說太多了，連忙笑了笑，“我不該說這么具體的，倒胃口了吧？”

楚瑤搖搖頭。

盛榮垂著眼沒說話，硬朗的臉在燈影下更顯得立體堅硬。

他的爸爸當年就幾乎已經(jīng)喪失了勞動力。

媽媽走后，他一個人賺錢。

三千萬的債，他沒日沒夜地打工，擺攤，什么都干……

還了十年，才還了一百萬。

根本看不到頭。

他低著頭，喃喃開口：“將來有一天，要是我爸不在了……”

那他也沒什么活在世上的必要了。

他現(xiàn)在還活著，就是想照顧爸爸。

但是爸爸的病逐漸惡化，今天的住院費他才剛賺到。

就快撐不下去了。

到時候他們父子倆人死債銷，一了百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不該在許久沒見的女同學面前，把自己說得這么慘。

別叫人家以為他是想借錢。

他抬起頭，沖楚瑤笑：“快吃，吃完了我去你那里修鎖，把那個紅油漆擦掉，能擦干凈的?！?/p>

楚瑤點點頭：“嗯……讓你來我家潑油漆的人的聯(lián)系方式，你能給我嗎？我不會透露是你給的。這個可能牽連到我調(diào)查的一個案件。”

“可以?！笔s立馬把號碼給了她。

楚瑤又問：“還有，你叔叔去你家打你爸的時候，是幾月幾號？你還記得嗎？”

盛榮目光沉了沉：“2015年9月17中午，星期四，最后一節(jié)體育課，我提前回家了，到家就看見我爸倒在血泊里，家里被翻得亂七八糟……我怎么會忘。”

楚瑤默默記下。

秦嘉淮那邊還沒到這個時間點。

雖然改變不了盛榮家破產(chǎn)的事，但最起碼還來得及阻止他爸爸被打的悲劇。

她見的人多了，很多想死的人，臨死之前都不是整天哭哭啼啼的。

那些哭哭啼啼的，反而發(fā)泄出來就好了。

就是這種看起來非常樂觀開朗，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困境的人……其實精神一直緊繃著。

盛榮就透著樂觀的死意。

十七歲的秦嘉淮，希望你可以救他一命。

-

一家臺球室里。

秦嘉淮靠在臺球桌旁邊，拿著手帕輕輕擦衣服上的水漬。

剛才接到楚瑤電話的時候。

韋悠端著一杯水過來，腳滑沒站穩(wěn)，潑到了他身上。

他沒說話，她倒是先驚的叫出聲。

現(xiàn)在韋悠已經(jīng)離開了。

秦嘉淮問一旁的桑荀：“這個實習生是你找來的？能開了嗎？”

桑荀握著球桿，抬頭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秦嘉淮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很討厭野心寫在臉上，手段卻又很拙劣的人?！?/p>

桑荀笑出聲：“那你忍忍吧，小韋是咱們老師介紹的，說是他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老師的面子你不能不給吧？不過，你有沒有覺得，她長得有點像你太太？”

“不覺得?！?/p>

秦嘉淮擦著衣服上的水漬，又想到電話中語氣遲疑的楚瑤。

她今天是真的不小心誤觸了嗎？

還是遇見了什么難事？

秦嘉淮忽然起身：“我有事先走了?！?/p>

桑荀驚訝：“哎你這就走了？欒大少待會兒過來。”

秦嘉淮：“讓他改天?！?/p>

-

秦嘉淮匆匆趕到楚瑤住處。

從電梯里出來的時候，遠遠看見有個男人蹲在地上，擦著墻上的紅字。

楚瑤在擦另一邊的字。

男人笑著開口：“你們結(jié)婚的時候我不知道，我高中那個號碼早就不用了……”

楚瑤隨口應：“沒事，我下次結(jié)婚喊你。你到時候把兩次禮金都給我補上。”

男人大笑：“哈哈，秦嘉淮聽到這話可不得氣死。”

楚瑤沒說話，但是也在笑。

電梯口的秦嘉淮被她的笑容輕輕刺了一下。

和她在一起的這三年里，她一直浸在當年那件事的愧疚中。

這還是第一次看她笑得這么沒有壓力。

秦嘉淮沉默了一會兒，轉(zhuǎn)過身，按下電梯離開。

-

盛榮把自己惹的禍處理完趕緊就離開了。

楚瑤獨自回家，立馬掏出日記本，和少年秦嘉淮說這件事。

楚瑤：【爸爸，今天我們偶遇盛叔叔了，他過得很不好，因為在2015年9月17號這天，他的爸爸會被他的賭鬼叔叔打成重傷……】

楚瑤把所有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秦嘉淮：【原來是這樣。我會幫他的?！?/p>

盛榮爸爸被打重傷的日子還有兩天。

楚瑤完全沒辦法放心。

因為盛家破產(chǎn)這個事，秦嘉淮處理不了。

他頂多能改變盛榮爸爸被打的結(jié)局。

如果盛榮一家人能平安的話……他們能頂?shù)眠^三千萬外債的壓力嗎？

好怕和程依依一樣，避開一個坑，結(jié)局還是會殊途同歸。

-

2015年9月16日。

上午放學時間，大家紛紛離開教室。

秦嘉淮坐在座位上，靜靜觀察前排的盛榮。

剛才有個同學從他身邊經(jīng)過，不小心帶掉了他桌子上的鋼筆。

鋼筆掉落在地，筆頭摔斷。

同學愧疚又害怕，因為大家都知道那只鋼筆很貴。

盛榮卻只是無所謂地說：“沒事，正好我想買新的了?！?/p>

他的性格一直都很外向豪爽。

要不是未來女兒告訴他，盛榮家里這個時候已經(jīng)破產(chǎn)了，真看不出來他家遭遇那么大的變故。

不過，就像女兒說的。

十七歲正是要面子的年紀。

盛榮像是感覺到了什么，回過頭悄悄瞄了一眼秦嘉淮，又快速收回視線。

這時楚瑤也打算離開。

盛榮趕緊跟上她，小聲問她：“你有沒有覺得，秦嘉淮是不是……有點問題，他上課總是偷看我。”

楚瑤看傻子一樣看他：“你坐前排，有沒有可能人家在看黑板？”

盛榮：“不是……我……”

他話還沒說完，秦嘉淮忽然叫住他：“盛榮?！?/p>

盛榮心里一咯噔，慢慢回頭：“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