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硯處理過很多病人,也見過很多次這樣的情況。
唯獨這一次,病人家屬演技之好,讓方知硯嘆為觀止。
明明他也不想救了,卻還在說著那些多么希望,多么愿意的話。
不過方知硯也能理解。
二十萬不是個小數目。
他嘆了口氣,客觀而又嚴肅地跟病人的家屬解釋著病癥的情況。
可以治,能治,如果換個人,或許成功率不高。
但對方知硯而言,這個成功率是極高的。
唯一的問題就在于手術費用。
病人家里實在是難以支持。
方知硯有些無奈。
他總歸是不能勸病人家屬不給病人治病的。
可病人家屬又不愿意同意治療方案,也不愿意主動說不治療,最終情況似乎有些僵持下來。
可病人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如果不采取治療的話,最多活不過一天。
方知硯皺著眉頭,而何東方也得到這邊的消息,匆匆趕了過來。
簡單了解了一下病人的情況之后,何東方嘆了口氣,順著病人家屬的話開口道,“治療代價確實很大。”
“老人家年紀也不小了。”
“如果治療困難實在是大的話,那就考慮考慮,畢竟后續(xù)采取治療,病人自己肯定也是痛苦的?!?/p>
聽著何東方的話,病人家屬連連點頭。
“沒錯,沒錯,我也不想讓我娘受這么大的苦?!?/p>
“既然這樣,那就不治了吧。”
說到這里的時候,病人家屬臉上再度痛苦的神色。
就好像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和不安之中。
何東方也在安慰著病人的家屬,“你也不要太自責?!?/p>
“病人出現(xiàn)這種癥狀,也實在是沒有辦法。”
“我們也都理解你們的心態(tài),持續(xù)治療病人自己也痛苦?!?/p>
“你們至少還及時送到醫(yī)院來了,有些老人,出現(xiàn)這樣的癥狀,尸體爛在家里幾天都沒有人知道?!?/p>
說到這里的時候,何東方惋惜地搖了搖頭。
而病人家屬也是傷心地嚎啕大哭。
“我們也沒想到會這樣啊,娘啊,我對不起你啊?!?/p>
哭聲響起,一時之間讓四周的人也受到了感染。
方知硯無奈地看著這一幕,竟不知道說什么好。
病人家屬最終選擇了放棄治療。
病人被送回了家,那一路上慘絕人寰的哭聲,好似已經運了一具尸體回家一樣。
當然,現(xiàn)在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望著病人早上送過來,中午就回家,估計下午就會宣告死亡的下場,方知硯心情有幾分復雜。
何東方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解釋道,“知硯啊,你也不要太難過,這跟你沒關系,治療難度確實挺大的?!?/p>
方知硯搖了搖頭,“治療難度不大,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能夠手術成功。”
何東方嘆了口氣,“治療難度,并不僅僅是指治療本身,有時候還包括病人家屬的意愿?!?/p>
話音落下,方知硯苦笑一聲,這個道理他何嘗不懂?
只是不想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病人就這么一點都不掙扎地去世。
他嘆了口氣,不再執(zhí)著于這件事情。
畢竟方知硯并不是沒有經歷過,只是自從入職中醫(yī)院以來,還沒有碰到過明明有希望卻不治療的情況。
或許這家人確實是有難言之隱吧。
但隨著病人的離開,方知硯很快便收斂了情緒,迅速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與此同時,昨天送去省一院的病原基因檢測結果也已經出來了。
因為看到是方知硯要求做的,所以省一院那邊加了急,也算是看在方知硯的面子上。
拿到病原檢測報告之后,方知硯直接就去了陶蕊和劉大鵬的病房。
兩人正在說話,言語之中具是擔憂之意。
“老頭子,我要是死了,我繡這個嫁衣也算是最后一件能給這個家做的事情了。”
“你不要胡說,你當初還說要給他們帶孩子呢,現(xiàn)在說這話。”
劉大鵬有些責怪。
自從來這里之后,陶蕊一直在說這種話。
聽得他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兒。
不過,劉大鵬心里清楚,陶蕊就是太擔心了。
“方醫(yī)生不是說過了?只要查出病癥不就能夠得到治療了嗎?”
劉大鵬的話聽在陶蕊心中,只是一個安慰罷了。
“方醫(yī)生還這么年輕,他真的有這種能力嗎?”
陶蕊有些懷疑,畢竟方知硯確實年輕得過分。
劉大鵬也是沉默下來,其實他心里也沒有把握,只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yī)罷了。
正當兩人自怨自艾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敲響。
方知硯匆匆走了過來。
“陶蕊,你的病原基因檢測結果出來了?!?/p>
聽到這個消息,兩人齊刷刷看過來,眼眸中既有忐忑也有害怕。
“我大概知道你這個病癥的情況了。”
方知硯開口解釋著,他在來的路上已經看過陶蕊的病原基因檢測報告。
這份膿液標本的微生物組成與他之前的懷疑大相徑庭。
微生物中,皮膚表面菌群很少,卻有大量的各種各類的厭氧菌。
而這些厭氧菌,大部分都像是口腔環(huán)境中的產物。
也正是這樣,方知硯的腦海中露出了一個場景。
自家母親在做針線活兒的時候,喜歡用口水濕潤線頭,從而順利地穿過針孔。
陶蕊的濃液中含有大量口腔環(huán)境中的厭氧菌,難道是她用口水舔針頭?
這個想法著實有些奇怪。
但至少也是一個方向。
所以在簡單思考之后,方知硯開口詢問道。
“阿姨用針線有什么習慣性動作嗎?”
“或者說你喜歡把針線放在嘴里嗎?”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方知硯并沒有抱有希望。
可隨著他話音落下,陶蕊經過短暫的疑惑之后,突然驚訝起來。
“神了,方醫(yī)生,你真是神了?!?/p>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用針掏牙?”
話音落下,方知硯腦子上閃過一圈問號。
“不是?”
“你用縫衣針掏牙?”
“對啊,有時候找不到牙簽,我看到縫衣針,順手就用起來了,這不挺正常的嗎?”
方知硯又是沉默了一下。
正常嗎?
在急需牙簽的時候,好像確實挺正常的。
只不過,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厭氧菌?
按道理來說,只是剔個牙,不應該會造成這么嚴重的后果吧?
方知硯有些疑惑,“只是剔牙?沒有其他情況?”
陶蕊思索了一下,然后低聲問道,“我當時好像上火,牙齦有點疼,算是其他情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