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峙被珋王圍殺那晚,傷了腿。
四面八方涌來的利箭,是奔著他的命去的。
所幸他惜命,重掌金吾衛(wèi)后一直在穿軟甲,當(dāng)日下職也沒換下鎧甲。
可惜,他回京后一直騎的馬兒被扎成了刺猬,他的右腿也受了傷。
他治下的金吾衛(wèi)不會給那些刺殺者太多工夫,他們只來得及射兩輪,金吾衛(wèi)們便列隊而來,格殺勿論。
當(dāng)晚京城戒嚴(yán),挨家挨戶搜查,不少老百姓嚇得徹夜未眠。
珋王當(dāng)然不會傻到讓那些行刺之人暴露身份,不過蕭峙也不是迂腐之人,他當(dāng)著活捉到的幾個精兵的面,親手把印有珋王府兵標(biāo)志的東西塞到他們身上。
那些利箭上門淬了毒,蕭峙回府后只來得及跟江嬤嬤交代一聲,便眼前發(fā)黑暈厥過去。
翌日,太子因為有蕭峙這位太子太師提前分析利弊,對于珋州地界出現(xiàn)祥瑞一事并未表現(xiàn)出太多擔(dān)憂。
他甚至謙遜地以退為進(jìn),上奏請辭太子之位,想方設(shè)法夸贊了珋王一番。
不過他根據(jù)蕭峙所教,在奏折中明著夸獎珋王如何德才兼?zhèn)洌瑢崉t暗戳戳提醒眾人他這些年如何放肆地結(jié)黨營私,吳家怎么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隨后珋王帶兵圍殺蕭峙的消息傳上朝堂,證據(jù)確鑿,朝野嘩然。
第三日,珋王偷挖地窖、擅自屯兵之事被皇城司上奏,至此,祥瑞之事徹底成了笑話。
吳貴妃方寸大亂,珋王亦然。
第四日,京城外傳來急報,倭族余孽聯(lián)合匈奴進(jìn)犯大靖……至此,京城徹底大亂。
各方勢力涌動,都想趁機分一杯羹。
蕭峙這一次因為受了傷,所以朝廷派去平叛匈奴的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
內(nèi)憂外患之際,那些皇子想的是趁亂奪儲。
蕭峙和陸靖一直在防備珋王,并不知道翊王也已經(jīng)來了京城。
禁軍離京當(dāng)晚,京城里殺聲四起,血流成河。
蕭峙想制止的禍亂,到底還是發(fā)生了,只是這一次變成了翊王。
他帶傷守衛(wèi)皇宮、護(hù)佑百姓,接下來幾日,他率領(lǐng)的金吾衛(wèi)成了老百姓黑暗中的曙光。鬼哭狼嚎中,只要看到蕭峙和金吾衛(wèi),老百姓便會心安。
這一場變亂只持續(xù)了兩日,翊王黨羽便被肅清,珋王也在禍亂中露了臉,一并被擒獲。
京城岌岌可危時,所有的消息都被封鎖在城內(nèi)。
蕭峙除了腿上有箭傷,胳膊上、后背上也相繼掛了些彩。等京城里掃尾掃得差不多時,早已經(jīng)誤了迎親吉時……
秦家人焦慮了整整三日,因著武安侯并未退親,只是延期,承州自然沒人在明面上議論。
晚棠日日為蕭峙祈福,一轉(zhuǎn)眼又到了出嫁之日。
天蒙蒙亮?xí)r,晚棠便被喊起,由福壽雙全的知府婦人幫她行“開面禮”。
只見知府夫人拿著細(xì)長的五彩絲線,把晚棠額前的小絨毛絞除,疼得晚棠齜牙咧嘴。
三嫂來得最早,看到晚棠抽氣的模樣,笑道:“此乃別開生面,望你日后幸福美滿?!?/p>
晚棠默了默,昨晚她讓阿軻找過趙馳風(fēng),蕭峙還沒到承州。
也不知道他今早趕不趕得及。
晚棠怔忡間,知府夫人的巧手已經(jīng)幫晚棠化好妝容,換上嫁衣、戴上鳳冠霞帔后,沉甸甸的頭冠壓得晚棠一舉一動都十分端莊。
知府夫人和秦家陸續(xù)過來的女眷都看直了眼。
秦三嫂忍不住感慨:“真好看?!?/p>
她每日都來找晚棠戲耍,倆人有說不完的體己話,眼看晚棠忽然如此端莊地出現(xiàn)在眼前,秦三嫂才意識到倆人是真的要分別了。
鼻子一酸,秦三嫂忙低下頭,掩飾眼里的不舍。
“你二伯父正在祠堂里等著呢,婉婉快去拜別老祖宗們吧?!倍蛉丝吹酵硖囊簧眈尜F,喜得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
流程繁復(fù),晚棠按照指示一一完成。
魏老夫人一直跟在她身邊,時不時握住她的手,讓晚棠倚著自己歇歇。
老夫人眼眶通紅,從前兩日想到晚棠即將出嫁起,便動不動抹眼淚,這會兒更是忍不住,一雙眼好像一直模糊不清。
眼看吉時快到了,孩子心性的阿軻從外面跑進(jìn)晚棠的閨房,喜不自禁道:“二姑娘,外面鋪了紅毯,很長很長,聽說一直鋪到了城門口哩!”
魏老夫人也是一早便聽說,江嬤嬤和武安侯府的一位管事,天蒙蒙亮?xí)r便開始布置迎親所走的那一路,可謂重視。
“吉時已到!新郎倌兒來了!”
秦府從門子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唱和,此起彼伏的歡快聲很快傳進(jìn)內(nèi)宅,傳到晚棠的閨房。
晚棠“噌”地站起,又驚又喜道:“侯爺來了?”
阿軻點頭:“來了!”
晚棠的雙眼忍不住開始發(fā)酸。
他來了便好,他還活著!
一直在悄悄抹眼淚的魏老夫人,看到晚棠如此激動,又氣又憐:“你淡定些,叫人知道了笑話你?!?/p>
她走過去握住晚棠的雙手,語重心長道,“日后與武安侯相處,切忌如此莽撞,他若敢欺負(fù)你……”老夫人忍不住哽咽起來,“務(wù)必寫信回來,祖母給你撐腰!”
大夫人聞言,也揩了一把淚,紅著眼眶道:“大伯母沒女兒,大伯母也給你撐腰?!?/p>
秦三嫂抽抽嗒嗒的:“還有三嫂呢,咱們都給你撐腰!”
晚棠原本不打算哭,今日敷了粉面涂了口脂,哭花了妝便難看了。
她仰頭逼回來水,帶著哭腔笑道:“嗯,我這腰板兒被你們撐得可硬了,彎都彎不下去。”
“二姐姐,阿兄們在攔門,全都擋不住姐夫!姐夫正勢如破竹進(jìn)來迎親呢!”還是孩子的秦八郎帶著九郎一起,穿過女眷們擠到晚棠身前,聲音嘹亮。
女眷們都佯裝不高興:“你叫他什么?”
秦八郎揚揚手里的犀角彈弓:“姐夫呀!這是姐夫給我的!”
秦三嫂捏捏他的臉,咬牙切齒道:“你個不爭氣的,一個彈弓就把你收買了!”
“這個不一樣,這是跟著姐夫上過戰(zhàn)場的!”
被秦八郎這么一攪合,適才眾人盈眶的眼淚都收了回去。
一行人這才簇?fù)碇硖耐皬d去了。
一路都是道喜的丫鬟婆子,養(yǎng)心齋的丫鬟們跟在后面挨個發(fā)喜錢。
越靠近前廳,晚棠的心便撲騰地越歡。
蕭峙比她都先一步抵達(dá)前廳,熙熙攘攘的親眷中,晚棠一眼便看到了高別人一頭的男子。
那個叫她魂牽夢縈了好多日的男子,今日喜氣洋洋。一身大紅喜服被他撐得挺拔瀟灑,本就金相玉質(zhì)之姿,今日唇紅齒白,一對劍眉斜飛入鬢。
看到晚棠的那一瞬,墨黑的眸子霎時璀璨如星。
隔著不知多少人,晚棠看到他的紅唇動了動,儼然在說: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