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峙擋住那只手,把晚棠拉到身后:“你們當(dāng)本侯是死的嗎?”
祁瑤盯著晚棠胳膊上的那只手,白了臉。
上前的宮女臉色也微變,提醒道:“侯爺,這位姑娘在公主面前戴幕籬,實屬不敬?!?/p>
晚棠壓低嗓音:“小女貌陋無鹽,怕驚擾大家雅興,還請公主見諒?!?/p>
平日嗓音嬌軟,這樣一刻意,竟然沉穩(wěn)中夾了兩分媚。
其實她是怕的,是蕭峙的態(tài)度給了她底氣,她不能給他丟臉。
蕭峙側(cè)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晚棠隔著幕籬,都能感覺到他強烈的視線,莫名灼人。
嘉裕公主不屑地笑笑:“原是太丑了?!?/p>
祁瑤不信。
蕭峙這般瀟灑俊逸之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一個相貌丑陋的女子?
她噙著淺笑,下巴微微揚起:“古時周伯仁才華出眾,王敦自嘆弗如,每次見他便以扇遮面,羞于直面。”
“我還聽說,管仲勸齊桓公遠小人,齊桓公不聽勸諫,后來悔不當(dāng)初。齊桓公臨死前以衣遮面,因為他愧見九泉下的管仲?!?/p>
“不知姑娘是哪一種?”
晚棠聽得懂,一是無才,二是無德,這是問她無才還是無德。
蕭峙嗤笑道:“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你是無才無德之流。不過王敦和齊桓公都是名留青史的人物,更何況王敦本就有才,以扇遮面那是自謙,你也好意思跟他們相媲美?”
蕭峙的身量是鶴立雞群的存在,通身氣度更是不凡。
他一開口,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張望過去,于是九層樓閣上的所有顯貴都聽到了他對祁瑤的譏諷,竊笑聲漸起。
祁瑤弱柳扶風(fēng)的身形晃了晃,臉色煞白。
“侯爺如此出言不遜……”
蕭峙打斷嘉裕公主的話:“公主年紀(jì)輕輕便得了耳疾?”
嘉裕公主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不曾?!?/p>
“她出言不遜在先,公主如何聽不到?本侯的貴客不曾冒犯她,佳人不悅,她還好意思開心?”
嘉裕公主和祁瑤雙雙敗下陣來,被蕭峙這一番陰陽怪氣諷得面紅耳赤。
祁瑤原本沒打算來這里賞煙火,是嘉裕公主聽說蕭峙要來,這才拉著祁瑤過來。原本想讓二人冰釋前嫌,哪里料到會變成這樣?
祁瑤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聲在外后,總是被人捧著,性子也清高傲慢,何曾被這樣當(dāng)眾譏諷過?
她氣不過,挖苦道:“侯爺可知你這張臉哪里最優(yōu)越?”
她想罵他嘴巴毒。
“自是這雙看不上阿貓阿狗的眼?!?/p>
他雖然沒有明說看不上祁瑤,但這句話很是耐人尋味。
祁瑤被羞辱得紅了眼眶,淚水不爭氣地落下,她難堪地瞟了瞟周圍竊竊私語的人群,等不及即將開始的煙火盛宴,用帕子半掩著面容急步離開。
嘉裕公主氣得跺腳:“等著瞧!”看她明日進宮不狠狠告上蕭峙一狀!
蕭峙為了幕籬美人,氣哭勇毅伯府五姑娘的事情很快傳開,哪個不想目睹美人風(fēng)采,爭相使銀子、尋由頭要上九層。
蕭峙已經(jīng)把晚棠拽到嘉裕公主先前待的那處位置:“此處觀賞最佳?!?/p>
幕籬下,晚棠娥眉微蹙。
蕭峙雖然惡名在外,但他根本不是任意妄為的人,如若不然,他也不會選擇春闈過后再讓她進梅園,無非是不想讓這件事成為蕭予玦春闈落榜的借口。
前世蕭予玦確實落榜了,武安侯府上下都把過錯安在她頭上,怪她紅顏禍水,勾得蕭予玦沒心思讀書。就連蕭峙,有一次偶然碰到她時,眼神都帶著審視。
晚棠不愿多想,不解地回頭看蕭峙:“侯爺為何要氣哭五姑娘?”
蕭峙站在她身后,寬闊的身影把所有窺探的目光擋在背后,聽到竊竊私語,他毫不留情地回頭斥責(zé):“看什么看,他日爾等府上辦喪事,有的是熱鬧可看!”
這話說得難聽,眾人雖然不滿,卻也知道他是真的生了氣。
哪里還敢繼續(xù)往他們身邊擠。
蕭峙這才回頭,低聲跟晚棠解釋:“莫怕,本侯今日之用意,回去再跟你解釋。好好看煙火。”
原來是故意的?
晚棠安了心。
這時,噼里啪啦的響聲從摘星閣下炸響,偌大的煙花在夜空炸開,五彩斑斕,照亮了漆黑的蒼穹,細細碎碎的火星閃閃發(fā)光,直沖云霄,行到半空又如發(fā)光的瀑布,劃著優(yōu)美的弧線墜落。
晚棠被眼前這一朵朵煙花震撼。
同樣被震撼到的,還有摘星閣下的嘉裕公主。
她是被蕭峙震撼到的,實在沒想到他竟然如此不憐香惜玉。
不,他憐惜著呢,那個幕籬美人兒。
她今晚必須瞧瞧那是何方神圣,竟然惑得蕭峙當(dāng)眾不給祁瑤臉面!若是無名之輩,她今晚就得把祁瑤丟失的臉面給找回來!
“來人,你們想法子……”嘉裕公主吩咐下去……
煙火還在持續(xù),忽然有兩名金吾衛(wèi)跑到摘星閣九層:“蕭指揮使,不好了!西嶺坊走水了!”
西嶺坊就在摘星閣不遠處,蕭峙往西邊看去,白煙裊裊,火光若隱若現(xiàn)。
他蹙眉看了一眼晚棠:“火勢如何?”
“火勢正在變大,今夜有風(fēng),冬日又天干物燥,若是不及時熄滅,只怕后果慘重!”
年三十,哪家哪戶的人不多?
蕭峙低頭在晚棠耳邊說了幾句話,轉(zhuǎn)身便走:“金吾衛(wèi)聽令!隨本將軍滅火!”
擲地有聲,竟然直直傳到摘星閣樓下,晚棠借著煙火隱約看到樓下已然集結(jié)了一列金吾衛(wèi)。
想到蕭峙剛才說的話,她心驚肉跳地朝周圍看看。
都是不認(rèn)識的人,不時有人朝她投來好奇的目光。
晚棠惴惴不安,沒了賞煙火的興致,繞開旁人打算下樓。
還沒到樓梯,便看到兩名宦官開道,嘉裕公主在宮女們的簇擁下,去而復(fù)返。
所有人都識趣地給嘉裕公主讓出偌大的位置。
“來人,給本公主摘了她的幕籬!”
不等晚棠見禮,兩名宮女已經(jīng)將她按跪在地上。
晚棠壓低嗓音:“還請公主萬萬三思……”
不等她把話說完,另一個宮女二話不說地摘下她的幕籬,晚棠那張精雕細琢的臉便赫然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過去,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