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晚棠前不久剛問過那個大夫。
她是在故意試探二夫人。
有人想要魏老夫人的命,如果和她的婚事無關(guān),那便是內(nèi)宅陰私,她不得不防。
晚棠念及魏老夫人到老都沒見過自己的親生女兒,很快紅了眼眶:“祖母不會出事吧?”
二夫人捏著帕子幫她揩眼角,心疼道:“婉婉別急,若不是信了那那庸醫(yī)的鬼話,母親也不至于被耽擱了兩日,我這就親自去謝家拜求,請那謝三郎幫忙把那位老太醫(yī)請過來?!?/p>
她當(dāng)即讓身邊嬤嬤備禮、套馬車,又讓人去請大夫人來侍疾,便要親自出府。
晚棠暗松一口氣,跟上二夫人道:“二伯母帶上我吧?!?/p>
二夫人想了想,謝三郎對晚棠有意,帶上她自然事半功倍,便點了頭。
蕭峙今日上門拜訪,是秦家大爺秦伯安招待的他。
蕭峙休整一夜,今日氣色好轉(zhuǎn),又特意穿了一身鴨卵青銀絲暗紋團花長袍,面如冠玉,舉止謙遜,又?jǐn)苛嗣寄恐械蔫铗埐获Z,端的是溫潤儒雅。
秦伯安昨日不曾出來見他,哪里認(rèn)識。
他想像中的武安侯是個粗魯莽夫,虎背熊腰胡子拉碴,不是一身臭汗便是不修邊幅。秦伯安住在邊疆見過不少武將,樣貌大多如此。
所以他今日乍一看到蕭峙,還以為是承州哪個世家的郎君,頓生好感。
蕭峙一看到秦伯安,便站起身,溫潤笑道:“早就聽聞秦家大爺乃經(jīng)商奇才,平日里樂善好施,最是仁愛寬厚,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p>
秦伯安經(jīng)商養(yǎng)家,在秦氏一族一直被秦仲安壓著,眾人多奉承秦仲安。即便秦伯安生意做得好,旁人也都以為是他沾了秦仲安的光。
何曾有人一見面就這樣夸他的!
秦伯安雖然老臉一紅,心里卻是極其熨帖的:“這位……”
小廝低聲提醒:“大爺,這位便是京城來的武安侯,說是和老夫人相識。”
秦伯安驚得眼珠子直瞪,哪里還敢像剛才那般打量蕭峙,急忙躬身見禮。他哪里能想到比他們家婉婉年長十歲的武安侯,看起來這般英俊瀟灑!
怎么看都沒那么老,頂多比婉婉大五歲!
蕭峙扶住秦伯安的胳膊:“昨日空手前來實在冒昧,本侯今日特意帶了滋補之物前來,萬望老夫人早日康健。本侯與京城的徐妙手相熟,已經(jīng)去信詢問其行蹤,倘若來得及,會請他盡快來為老夫人醫(yī)治。”
秦伯安見過的達官顯貴都拿鼻孔看人,今日看蕭峙如此謙遜有禮,心頭的緊張驟然消散。
他這才敢再次抬頭看蕭峙:“侯爺費心了?!?/p>
“不必如此客氣,說起來我是您的晚輩,您若不嫌,我叫您一聲伯父可好?”蕭峙嘴角噙笑,眉眼鋒芒盡收,除了身形高大、體魄健壯,氣度和尋常書生沒兩樣。
端的是腹有詩書氣自華。
“不敢不敢,侯爺請坐?!鼻夭矊κ捴诺哪屈c偏見,一會會工夫便拋到了九霄云外。
倆人相談甚歡之際,蕭峙透過窗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從遠(yuǎn)處游廊經(jīng)過。
他匆忙尋了由頭,跟秦伯安道了別。
追出府找趙馳風(fēng)一問方知,晚棠陪著二夫人往謝家老宅去了。
蕭峙一口悶氣郁結(jié)在心頭。
趙馳風(fēng)見狀,體貼地問了句:“秦家二房想跟謝國公府攀親,侯爺要不要追過去?”
蕭峙被戳中心頭憂思,眉眼恢復(fù)冷硬之色:“棠棠不會變心。”
趙馳風(fēng)不是趙福,當(dāng)即舒展眉頭:“那屬下送侯爺回……”
“去謝家老宅?!?/p>
趙馳風(fēng)驚了:“侯爺不是說二姑娘不會變心?”
蕭峙暴戾的眼眸微微瞇起:“本侯不能拜訪謝三郎?”
“屬下給侯爺帶路!”趙馳風(fēng)察覺到危險,本能的往旁邊撤開幾步……
謝家老宅。
謝彥塵把兩個通房叫到跟前,予了每人一張銀票,放他們出府嫁人。
“這是你倆的身契,官府那邊也已辦妥……”
謝彥塵話音未落,兩個通房便跪在他身邊哭求:“求三郎留下奴婢吧,奴婢不會生事,日后會照顧好三郎和正頭娘子的!”
謝彥塵不悅道:“我從未虧待你們,如今緣盡,你們也休要跟我胡攪蠻纏?!?/p>
兩個通房看他不耐煩,擦著眼淚不敢多說,但還是跪在那里不肯離開。
就在這時,門房來報,說秦家二夫人和二姑娘來了。
謝彥塵喜不自禁,沖地上兩個通房擺擺手:“快走吧。”
倆人噙著淚眼依依不舍。
謝彥塵剛往外迎了幾步,轉(zhuǎn)念一想,又折返回去,背對著外面沖著那兩個丫鬟道:“你們還有什么要求,只管提?!?/p>
其中一個壯著膽子道:“奴婢不想出府嫁人,奴婢只想留下來伺候三郎?!?/p>
她們都已經(jīng)是謝彥塵的人,即便出去能嫁與人為妻,日子也不見得比在謝三郎身邊舒適。倘若運道不好,她們回去后也只能給人做妾,那就更不如留在謝家了。
另一個通房也是這個心思,磕頭央求道:“求三郎留下奴婢吧?!?/p>
謝彥塵嘆氣:“我對秦家姐姐一見生情,日后只想寵她一個,你們即便留在謝家,日后我也不會納你們?yōu)殒N掖松薪憬阋粋€便足矣,不想耽誤你們……”
被小廝領(lǐng)進來的二夫人和晚棠對視一眼,二夫人忍不住小聲夸道:“還未定親便遣散房里的人,這年頭如此深情的小郎君可不多見了?!?/p>
晚棠嘲諷地扯了下嘴角。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一個通房。
一生飄零如浮萍,無處扎根,動蕩不安。
她們這些通房便是個玩意兒,不想用時便做丫鬟伺候主子們,想用她們時,她們便是主子們泄火的物件。
世道如此,只是何其悲哀。
二夫人輕咳一聲,帶著晚棠走過拐角,出現(xiàn)在謝彥塵主仆跟前。
謝彥塵這才察覺她們來了,局促作了揖,紅著耳根看向晚棠:“二夫人來了,姐姐,剛剛……”
二夫人笑著替他解圍:“三郎放心,我們什么都沒聽見?!?/p>
謝彥塵目光灼灼地看向晚棠,正要跟她說話,身邊一個通房忽然跪爬到晚棠身前,連連磕頭:“求求二姑娘,讓三郎留下奴婢吧,奴婢日后一定好好伺候三郎和二姑娘!”
另一個通房也急暈了頭,“嘭嘭嘭”地朝晚棠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