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嬤嬤被晚棠一番話,問得啞口無言。
她打聽過秦家的事情。
魏老夫人的三兒媳難產(chǎn)而亡,留下秦婉這根獨苗,其三兒子情比金堅殉了情;偏生她小女兒也難產(chǎn)走了,一尸兩命。如今晚棠卻懷疑她娘才是魏老夫人的小女兒!
可見當(dāng)年秦家很可能出過禍亂嫡出血脈的腌臜事!
晚棠想認(rèn)親,當(dāng)初的陳年舊事便要拉出來重見天日,一個不慎,晚棠不是秦婉這件事也會暴露。那蕭峙安排晚棠假死、暗中更換其身份的事情便也可能暴露。
江嬤嬤不敢深想,總之跟秦家認(rèn)親的事情若做得不妥,暗中盯著蕭峙的那么多雙眼睛便可能以此為把柄,拿捏蕭峙,拿捏武安侯府。
更何況,江嬤嬤擔(dān)心晚棠有了秦家撐腰,會生出異心。
良久,她弱了語氣:“自然不是,老身只是擔(dān)心你橫生枝節(jié)會誤事。哥兒不會辜負(fù)你的,你不必如此擔(dān)心?!?/p>
這話說得甚沒底氣。
她相信蕭峙的良心,但其實她也不信男子能一輩子只愛一個女子。
譬如她家哥兒這般專情之人,曾經(jīng)為了蘭湘險些喪命,江嬤嬤還以為他日后再不會對其他女子動心,很可能孤獨終老,結(jié)果還不是再次鐵樹開了花?
當(dāng)然,這件事不怪她家哥兒,是蘭湘不值得他孤寡一生。
“嬤嬤可愿信我?我想認(rèn)親也并非是想背叛侯爺,他不負(fù)我,我亦不會負(fù)他。憑他將我從苦海中拽出來,又為我做了這么多,我這輩子都會安安分分為他料理內(nèi)宅?!?/p>
“日后有了孩子,侯爺若另有所屬,我也不會拈酸吃醋攪亂后宅。但我總得為我的孩子尋好靠山,嬤嬤當(dāng)知道,內(nèi)宅之中沒有娘家撐腰、亦沒有夫君寵愛的女子,過得何其艱難。有個娘家,我日后才不會寸步難行?!?/p>
晚棠不覺得她在杞人憂天。
魏老夫人若跟她沒有血緣親情,她也不敢妄想以后秦家能成為靠山,可既然有血緣,她為何不能認(rèn)?
老夫人至今還在念著自己的小女兒,她娘也凄苦了一輩子,為何不該相認(rèn)?
她已經(jīng)換了身份,日后就算宋六郎有了出息,也不能明著幫她撐腰,多有限制。
“我知道嬤嬤是為了侯爺好,我也只是想為我以后的孩子好一些罷了。祖母如今受不得刺激,我也不敢隨意相認(rèn),日后只會找合適的時機,絕不會把事情鬧大。待嫁入侯府,秦家也不會成為我驕縱的底氣,我會謹(jǐn)守本分,相夫教子?!?/p>
晚棠一直都在孤軍奮戰(zhàn),如今有蕭峙相幫,她才會更有底氣。
心里悶悶的,她感覺心頭堵得慌。
江嬤嬤看她眼尾泛紅,所有的勸誡都堵在了嗓子眼。
良久,她走到晚棠身邊,拍拍她后背:“今日找你是老身偏心,哥兒是我一手帶大,我只想著不能讓他再受情傷受牽累。我也是聽說你跟謝國公府的三郎有來往,不大放心。”
“嬤嬤莫不是擔(dān)心我找退路,另嫁他人?”晚棠盯著江嬤嬤,不知該惱火還是該委屈。
江嬤嬤被她戳中心思,有些心虛:“當(dāng)初哥兒對蘭湘掏心掏肺,老身也盡心盡力把她當(dāng)未來的侯府主母那般培養(yǎng),誰料到她最后轉(zhuǎn)頭就成了珋王妃,老身也實在是怕了?!?/p>
“嬤嬤,我若認(rèn)親,日后也只會當(dāng)秦婉,而不是當(dāng)魏老夫人的外孫女。自家兒女自家疼,到時候我也有親人疼我了。”晚棠說到最后一句,鼻子酸了下。
她想到秦家?guī)孜恍值車陀竦那樾巍?/p>
他們幾個白日里做事、讀書,每每得空回府,都會去養(yǎng)心齋看看她和魏老夫人。那些關(guān)切真不真,晚棠能感受得出。
不過她沒有沉浸在悲春憫秋之中,把來到秦家后和謝三郎的接觸一五一十地講給江嬤嬤聽。
“也怪你外祖母沒安排好,怎得連謝國公府的三郎都請了去?那謝三郎是老國公的老來子,從來都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你和哥兒的親事雖然已經(jīng)定下,可老身覺得那謝三郎不會就此罷休?!苯瓔邒吣氐貒@了嘆。
“謝三郎想是二伯父請的。”
江嬤嬤看晚棠弱弱地維護魏老夫人,欣慰道:“好孩子,老身都知道了,你是個懂得感恩的。我和哥兒商議過了,我會留在承州將三書六禮走完,日后有事,盡管讓人去找我。”
倆人說了會兒話,一起準(zhǔn)備離開南無寺時,迎面撞上蕭峙。
“侯爺,可真巧,又遇上了?!?/p>
晚棠聽到三嫂的揶揄,抬眸看過去,看到他身上的衣裳,一時竟看呆了。
他回去更了衣,穿的是藕荷色卷草紋那身,她親手幫他做的。
晚棠看得出來蕭峙不喜歡這顏色,嫌太像小娘子,但蕭峙穿這一身委實風(fēng)流倜儻,他生得壯實修長,藕荷色又多嬌嫩,但他好看的五官硬生生抗住了這份違和,被襯得溫潤多情。
蕭峙看晚棠一雙眼流連忘返,知道自己穿對了。
他朝秦家三嫂揖了揖:“本侯不日便要回京,秦二姑娘便麻煩三嫂多加照拂了,我是特意來接嬤嬤的?!?/p>
秦家三嫂挽住晚棠的胳膊,掩嘴直笑:“侯爺這是哪里話?婉婉是我秦家人,我們自然會好好照拂?!?/p>
幾人笑鬧幾句,款款離開南無寺。
分道之際,蕭峙讓趙福送江嬤嬤回去,自己卻騎馬跟在晚棠的馬車邊。
江嬤嬤似笑非笑道:“你不是來接老身的嗎?”
蕭峙瞟了一眼晚棠那輛馬車,秦家三嫂還在里面,所以他只能收斂性子和善地笑笑:“我先送三嫂回府,再來接嬤嬤。”
他一邊說,一邊拼命使眼色。
江嬤嬤笑得肚子疼,擺擺手道:“秦二姑娘和秦家三嫂兩個女娘確實叫人不放心,哥兒還是送她們吧?!?/p>
秦家三嫂聞言,悄悄打開懸窗簾縫,自己卻往旁邊避開。
晚棠一側(cè)眸,便看到一身藕荷色的蕭峙騎在高頭大馬上,衣袍的柔光映在他臉上,冷硬的輪廓都似披上了溫柔的粉霞。眉眼比平日里柔和,側(cè)眸看過來時如藏了春風(fēng)。
倆人就這樣相互看了一路。
蕭峙目送她們進了秦府才離開。
三嫂刮刮晚棠泛紅的臉頰,俏皮地在她耳邊揶揄:“不知羞,偷瞧侯爺一路?!?/p>
“好三嫂,你別說出去好嗎?”晚棠晃晃她胳膊。
秦家三嫂故意揚起下巴:“看你怎么求我。”
倆人正說笑著,經(jīng)過前廳附近的拐角時,赫然看到謝三郎沉著臉從前廳走出來。
他身邊的那對夫婦怒不可遏:“小小知州,竟如此愚弄我謝國公府!爾等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