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峙跟前跪了個小丫鬟,正是家宴那日打翻了湯盅之人,此時正瑟瑟發(fā)抖。
她原本已經(jīng)升到二等丫鬟,因著那次失誤,直接降到了末等粗使丫鬟,丟了顏面事小,主要月銀降了許多,日后想要再往上升一升也難。
“都怪奴、奴婢那日不小心,險些讓主子們受傷,奴婢已經(jīng)知錯了,求侯爺饒了奴婢吧?!?/p>
她在松鶴堂說實話,被莊嬤嬤她們責(zé)罵,說她不知悔改胡編亂造??伤侨沾_確實實是踩到油水滑了一跤,可后來那塊地方卻干干凈凈,半滴油水都沒有。
如今想來,她自個都覺得自個在找理由推脫。
“不是說腳滑嗎?”
小丫鬟聽到蕭峙語氣里的不悅,嚇得眼淚奪眶而出,她也不知自己該不該腳滑了。
趙福只道晚棠昨晚吹了枕邊風(fēng),今日的蕭峙肯定不好糊弄,便勸小丫鬟說實話。
小丫鬟聽了,這才有勇氣把那日的事實又說一遍。
蕭峙一聽便知道這里面的事情不簡單,淡淡地睨了趙福一眼,便扭頭問香蘭:“那日發(fā)生之事,你說給本侯聽聽?!?/p>
香蘭本就想討好蕭峙,一說就停不下來,事無巨細地把晚棠布菜出錯,后來又擋下熱湯的經(jīng)過一一道來。
順便自夸了一番:“侯爺,奴婢那日小心謹慎,半點差錯也沒犯,正是因為奴婢穩(wěn)重,老夫人才放心讓奴婢來伺候侯爺?!?/p>
有晚棠作比較,侯爺一定會對她另眼相看。
沒想到蕭峙眉頭一挑,嘴角明明掛著一抹笑,卻看得香蘭后背發(fā)涼:“府里的驢不干事,盡踢你腦袋了。”
香蘭呆呆地搖了頭:“奴婢沒被驢踢呀?!?/p>
“賓客跟前,理應(yīng)同氣連枝,別個出錯你不幫襯,還在此幸災(zāi)樂禍,本侯看你這腦袋被踢得不輕?!甭掏痰恼Z氣,數(shù)不盡的嘲諷。
香蘭一直在松鶴堂當差,哪里被如此陰陽過,當即窘迫地紅了眼,低下頭默默揩眼淚。
蕭峙站起身,闊步往外走。
趙福小跑著跟過去:“侯爺可是要出府?奴才這就……”
“去松鶴堂?!?/p>
趙福嘴角的笑容裂開,快步追上去:“侯爺忙得很,這內(nèi)宅之事還是……”
蕭峙打斷他:“本侯回頭再跟你算賬!”
發(fā)生這么多事,趙福竟然悉數(shù)隱瞞!
不用細想就猜得到那個小騙子當日有多委屈。
趙福到嘴的勸阻咽了下去。
蕭峙個高腿長,又是常年習(xí)武,一路走得風(fēng)馳電掣。趙福得小跑著才趕得上。
蕭予玦夫婦正在給老侯爺老夫人請安,看到蕭峙也來了,老夫人笑呵呵地讓丫鬟端來一盅燕窩羹。
看到小湯盅,蕭峙仿佛看到沸湯翻在晚棠背上的情景,滋啦啦響著,真不知她當時怎么忍得住的,竟然還跪在碎瓷片上認錯!
蕭峙給二老請完安,便讓老夫人把家宴那日的丫鬟召集過來。
老夫人嘆氣:“該罰的都罰了,還提那日做什么?”
“本侯襲爵后,大房二房頗有微詞,原本打算家宴上重修和睦,沒成想家宴竟然被鬧得一塌糊涂。宋氏長于景陽候府,小小家宴難不倒她,本侯懷疑是有人意圖挑撥?!?/p>
蕭峙一番大道理,聽得老侯爺和老夫人雙雙震驚。
那日各忙各的,誰都沒往深處想。
宋芷云心虛地揉著手帕,不敢抬頭看他們。
這么大的罪名,她擔(dān)待不起。
一只大手悄然握住她的手,宋芷云感動地看向身邊的蕭予玦。蕭予玦微微一笑,宋芷云的不安立馬得到了安撫。
那日的丫鬟們很快被召集過來,包括晚棠。
摔跤的小丫鬟和晚棠被喚到人群之前,蕭峙讓小丫鬟又將那日打滑的經(jīng)過道了一遍。
眾人都在院子里站著,除了呼呼的風(fēng)聲,沒人敢說話。
趙??纯词捴?,揚聲道:“那日在廳堂伺候的人都站到左邊來,其余之人靠右?!钡妊诀咂抛觽冋竞?,他又道,“既然你們都在旁邊伺候,可有人看到她是腳滑才摔的跤?”
眾人垂首,沒人出聲。
蕭峙不信沒有一個人看到,站在眾人之前掃視一圈,久經(jīng)沙場練就的如炬慧眼似乎能看穿人心。
他到幾個人的異動后,心里便有了數(shù):“賓客跟前,你們所有人的言行舉止都關(guān)乎武安侯府的臉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們既學(xué)不會相扶相持,相幫相助,便是本侯沒教好,本侯自罰兩個月的份例?!?/p>
老夫人沉吟道:“也不能只罰你一個,既然有人看到實情都不愿意出來作證,那便都罰吧。”
主子們罰兩個月的份例算不得什么,丫鬟婆子們卻都開始愁眉苦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聲嘀咕著讓目擊之人站出來說實話。
很快便有一個膽大的丫鬟走出人群:“侯爺,奴婢看到紅菱確實是腳下打滑才摔的,只是當時隔得遠,奴婢想扶也沒法扶!”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奴婢也看到了!熱湯翻到晚棠身上后,奴婢還看到……看到她趁亂蹲下身擦了地面。”
“奴婢看到她收碟子下去時,灑了點兒油水在地上,奴婢來不及去擦,紅菱便踩了上去?!?/p>
被指認的丫鬟赤急白臉地跑到蕭峙跟前跪下:“奴婢、奴婢是不小心的,奴婢不敢挑撥!”
宋芷云看清楚丫鬟的臉后,頭都開始疼了,這是她帶過來的陪房之一。
蕭峙哂笑:“原來都長了眼,本侯還道侯府風(fēng)水不好,害你們都瞎了。既是有人看到她是被冤的,那晚棠呢?”
修長的指頭,漫不經(jīng)心地指向晚棠。
晚棠心如擂鼓,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蕭峙折騰這么久就是在等這一刻。難道她留在他臥房的東西,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
人群中,有人開始交流眼神。
張氏和宋芷云故意撞晚棠的舉動做得再小心,眾目睽睽之下也是有人看到了的。但她們倆都是主子,沒有丫鬟敢當這個出頭鳥。但侯爺還沒有撤回罰月銀的話,便有人開始蠢蠢欲動。
宋芷云緊張地反握住蕭予玦的大手,許是心虛,她感覺有好幾雙眼睛在看她。
就在這時,蕭予玦傾身過來,貼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宋芷云眼里泛起光亮。
老夫人看蕭峙要為晚棠討公道,不悅道:“晚棠便算了,她那是咎由自取?!?/p>
與此同時,宋芷云忽然捂著嘴巴開始干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