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峙罵了景陽伯一路。
想到當初跟他一口一個親家翁,蕭峙便犯惡心。
這樣的人,可不配做晚棠的爹。
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回梅園時,晚棠正在梅香苑和兩個丫鬟們有說有笑地裁制新衣。
是墨綠色的重錦,刺繡精美,布匹華貴,在燈光下泛著矜貴的光澤。但看晚棠剪裁的尺寸,儼然不是為她自己做。
蕭峙闊步走近,兩個丫鬟看到他,笑盈盈地見禮:“侯爺,姨娘要親手為您做春衣呢。”
晚棠嗔她們一眼,讓她們把裁剪好的料子收起來:“等明日天亮了再做,這么好的料子,可不能做壞了?!?/p>
蕭峙沒心思看料子,憐惜地握住那雙手:“府里有繡娘,何須你動手?”
“妾今日看了皇后娘娘賞的料子,覺得這一匹給侯爺做一身春衣正合適。”
蕭峙摸摸她的頭:“乖,讓繡娘做?!?/p>
晚棠心念微動,想到徐行讓他今日一起吃酒,聽蕭峙眼下語氣柔得能掐水,莫不是從徐行那里聽說了她的身世?
她掩住洶涌的情緒,嫣然一笑:“宮里賞賜的料子,這個色的就這么一匹,妾怕繡娘做壞了?!?/p>
“你有那力氣,不如多往本侯身上使。”
送茶水進來的絮兒僵在原地,鬧了個大紅臉。
晚棠尷尬得想鉆地縫,一把捂住蕭峙的嘴:“侯爺!”
她實在不習(xí)慣在人前談?wù)撻|房之樂,丫鬟跟前也不行。就如倆人夜里叫水,蕭峙從不叫丫鬟伺候,恰好她也不喜歡。
“侯爺請喝茶?!毙鮾悍畔履菈夭?,便斂著目光退了出去。
蕭峙這才明白晚棠怎么忽然紅了臉,他尷尬地清清嗓子,顧左右而言他:“她們兩個可稱心?本侯明日讓人給你找兩個有身手的丫鬟,身契捏你手里?!?/p>
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景陽伯夫人今日親自送來帖子,讓老夫人過兩日帶妾過去喝狀元紅?!蓖硖墓室飧捴判孤哆@件事。
蕭峙眉眼微動:“那便盡量這兩日就找好會武的丫鬟,日后出行看誰不順眼,讓她們揍。”
晚棠被逗笑了:“一個妾,怎可如此囂張?”
蕭峙默默坐下,把晚棠拉到他腿上摟著,良久無言。
她騙過他?
想想她的成長環(huán)境,若還是對人不設(shè)防,動輒對人掏心掏肺,那不是缺心眼嗎?
謹小慎微才能把自己養(yǎng)到這么大。
蕭峙一轉(zhuǎn)眼便把自己哄好了,甚至開始后悔此前對她的懷疑。都納了她了,還去糾結(jié)那日賞花宴上,她有沒有參與算計做什么?
千錯萬錯都是蕭予玦那個不肖子心術(shù)不正!
“我聽緩之說,你讓他幫忙買鋪子?想弄這些,為何不跟本侯提?”
晚棠靠在他懷里,早已經(jīng)熱淚盈眶:“侯爺辛勞,妾不想拿小事擾您。”
她敢肯定,蕭峙從徐行那里聽說了她的“噩夢”。她知道,徐行因為和珍娘之間的遺憾,對她有一種非同尋常的保護欲,所以她才會借用噩夢的行事對他和盤托出。
為的是以防萬一。
萬一哪日她行差踏錯被蕭峙厭棄,只要徐行和他提及那些“噩夢”,只要蕭峙對她還有一絲情,她便還能逆風(fēng)翻盤一次。
她沒料到蕭峙這么快就知道了。
這樣也好,希望他盡快查清楚所有的真相。
“你自己想要什么樣的鋪子?”
“除了鋪子,還想要什么?可要莊子?”
“你衣衫夠不夠穿?明日讓繡娘多給你做幾身,過幾日得空,本侯帶你去‘金玉堂’挑……”
蕭峙化身啰啰嗦嗦的老嫗,摟著她絮叨很久,恨不能即刻把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她眼前。
只是說了半晌,蕭峙才發(fā)現(xiàn)晚棠沒回應(yīng)。
正要問她還想要什么,抬手一摸她的臉,滿是淚水。
蕭峙勾起她的下巴,見她默默流淚,眼睛都快腫了,頓時感覺心口被重錘擊中,又悶又痛。
他嘆道:“怎么哭了?”
晚棠摟住他脖子:“侯爺怎么能這么好?妾只受得住委屈,受不住關(guān)愛?!?/p>
別人欺她辱她,她會堅強面對,淚都不流一滴。
可一旦有人關(guān)心,她的委屈便會不經(jīng)允許就涌出來,然后眼淚控制不住,泛濫成災(zāi)。
以前是在她娘面前哭,后來在徐行面前這樣哭過一次,蕭峙是第三個惹她哭成淚人的。
蕭峙聽到晚棠這番話,一股痛意從心口散開。
痛得他想揍人,譬如景陽伯。
他壓下情緒,幫她揩淚:“真是小傻瓜,本侯不對你好,對誰好?這些權(quán)當給你的聘禮?!?/p>
“聘禮?”晚棠眼淚一滯,盈在眼眶,仰著頭看蕭峙。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她淚光里打轉(zhuǎn),蕭峙的反應(yīng)遠比她預(yù)料的要濃烈。
蕭峙心疼壞了,輕柔擦她眼角的淚:“嗯,棠棠日后也是有人疼的人?!?/p>
晚棠鼻子一酸,再度控制不住眼淚。
她改而摟住蕭峙的腰:“真好,妾日后也是有人疼的人了。侯爺以后要一直一直這樣對妾好,行不行?”
濃濃的鼻音,似撒嬌,也似哀求。
蕭峙心一揪。
他家小晚棠當真是受盡了委屈啊……
趙馳風(fēng)是連夜被蕭峙叫過來的,莊子鋪子是第二日落到晚棠名下的,會功夫的丫鬟第三日便被送到她跟前。
是一對雙生姊妹,才十三歲,比晚棠矮半個頭。
一個嗓門大:“姨娘,我叫阿軻!”
一個胳膊粗:“我叫阿瞞?!?/p>
阿軻繼續(xù):“我罵人厲害!”
阿瞞不緊不慢:“我揍人厲害!”
晚棠沉吟,阿軻和阿瞞都是賤名,所謂賤名好養(yǎng)活,這倆小丫頭應(yīng)該是深受父母寵愛的,個個都面色紅潤,中氣十足,身子也比絮兒和憐兒她們健壯。
不像是給人做丫鬟的。
她們倆介紹完自己,便心甘情愿地掏出身契交給晚棠,都是五年的活契。
主仆幾人熟悉了一日,轉(zhuǎn)眼便到了第二天——景陽伯夫人邀請過府去喝狀元紅的日子。
晚棠一個妾室,原本只打算帶一個絮兒,但是阿軻和阿瞞兩個卻不由分說地跟上,還異口同聲道:“侯爺交代過,日后姨娘去哪兒,我們便要跟去哪兒!”
主仆四人來到前廳等候,沒等到老夫人,等到了宋芷云。
“老祖宗頭疼,我?guī)慊馗纯?。”掃到晚棠身后的丫鬟們,她的白眼翻到了天上,“你是千金貴體嗎?一個妾,出行帶這么多丫鬟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