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王不容易當(dāng)，否則蕭峙早就反了。
他見多了戰(zhàn)亂，看盡生靈涂炭，他并不想成為制造這種禍亂的源頭。
不過延遲娶妻的念頭只浮起一瞬，便被他甩開。
晚棠已經(jīng)有孕，不娶回來，她的日子可不會好過。
況且，他家棠棠太愛慕于他，那么謹慎又惜命的小家伙，為了他寧可涉險搞定謝家。若是這會兒不娶，只怕她轉(zhuǎn)頭便報復(fù)性地嫁給別人去了。
念及此，蕭峙心頭的憂慮倏然消散。
除了他自己，他也不放心把晚棠交給別人照顧。
曹公公神奇地發(fā)現(xiàn)武安侯終于笑了，只是眸光不在圣旨上，一雙眼看著虛空不知在作何想。
上一刻還壓迫得他不敢呼吸，這會兒忽然笑了？
曹公公的頭皮一陣發(fā)麻：“蕭指揮使？”
“好?！?/p>
簡短一個字，曹公公徹底放下心來，離開時的步子都輕快許多。
老侯爺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挺沒臉的，他兒子都不用跪拜，他這個老子卻得跪拜。
“朝中還未立太子，怎得就讓你做太子太師了？你可知太子是誰？”老侯爺揮退左右下人，迫不及待地跟蕭峙打聽。
蕭峙沉默片刻，想到蘇顏。
“若我猜得沒錯，應(yīng)是先皇后之子?！碧K顏進侯府后沒多久，蕭峙便有此猜想了。
蘇家是先皇后的母家，和皇帝情深意篤，皇帝此前想指婚，一定也是挑的蘇家女兒。強行塞蘇顏來侯府，也是想讓武安侯府因為姻親，日后成為八皇子一派。
只是八皇子年方十四，在一眾皇子們從不出彩，各方結(jié)黨營私時，蘇家和八皇子卻安分守己到?jīng)]人關(guān)注他們。
“八皇子？怎么可能？”老侯爺狐疑地看著蕭峙，但他兒子說的話何時出過錯。
沒有絕對的把握，蕭峙從不輕易出口。
老侯爺旋即笑出聲來：“八皇子年幼，既然尊你為太子太師，日后定然會讓你……”
“輔政”兩個字未能說出口，但老侯爺一想到那等風(fēng)光，便開心得合不攏嘴。
蕭峙側(cè)眸看過去：“此事不可張揚，大靖有史以來只有過一位攝政王，下場凄慘?！?/p>
那位攝政王是親王，輔政以后漸漸迷戀權(quán)勢，不愿歸還權(quán)勢，最后被小皇帝想法子秘密斬殺，子嗣無存。外人看到的是親王府里走了水，闔府燒盡。
老侯爺訕訕嘀咕道：“剛要風(fēng)光，你怎得就潑冷水？”
“站得高確實能看得遠，可倘若摔跤，跌得也重。父親若閑得沒事干，少逗鸚哥，多看看書，傻氣是會傳染的?！笔捴琶鏌o表情撂下這些話，便出門去了。
去徐府，他得讓徐家的太醫(yī)們好好為他診斷一番。
徐家乃太醫(yī)世家，早就得了蕭峙官復(fù)原職的消息，此刻看他上門，哪敢怠慢。
休沐在家的兩位徐太醫(yī)分別為他診脈，望聞問切過后，倆人面面相覷：“蕭侯并未中毒?！?/p>
“那本侯為何日日都吐？”蕭峙想到趙福在他耳邊念叨了不止一次的“害喜”，眼皮子跳了下。
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侯爺后宅可有人害喜？”徐府的太醫(yī)跟蕭峙不熟，徐行也不住在徐府，所以他們對蕭峙的內(nèi)宅不大清楚。
蕭峙挑眉：“本侯還未成親，內(nèi)宅空著，為何這么問？”
兩位徐太醫(yī)的眉頭再次擰起：“我倒是聽說過一種稀奇的癥狀，女子有孕，其丈夫害喜。只是這種情況少之又少，多半是男子太過擔(dān)心妻子所致?！?/p>
“也可能是女子有孕后，情緒、吃食等影響了其夫君……”
蕭峙聞言，心頭微動。
他吐成這樣，原是這個原因？
所有的猜疑在這一刻化成嘴角的笑容，壓都壓不住。
徐太醫(yī)們說著說著發(fā)現(xiàn)蕭峙在笑，倆人一頭霧水地對視一眼：“侯爺還未成親，自然不是這個緣由。想來侯爺近來有煩心事，又忙著成親，才會如此?！?/p>
不是中毒便好，蕭峙云淡風(fēng)輕道：“本侯還有二十四日便要成親，明日便讓人送請?zhí)礁蟻?。?/p>
所有的請?zhí)?，都是他親手所寫。
徐太醫(yī)們笑著道喜。
蕭峙欣然受下，離開徐府的步子暢快有力。
他回到武安侯府便給晚棠寫信，可憐兮兮地說自己因為擔(dān)心她的身子，這幾日吐得有多厲害，身子都瘦了一圈；賣完慘，他斟酌片刻，又把即將面臨的種種困難告訴給晚棠。
“你若不愿跟著擔(dān)驚受怕，此婚可退；你若愿意跟我同甘共苦，日后便生死與共，白頭偕老。棠棠，在我面前，你不必委曲求全，我要聽實話?！?/p>
蕭峙寫完最后一個字，盯著最后一段看了許久。
選擇權(quán)交給她，她若害怕，他再不舍也會暫時放手。待到朝局穩(wěn)定后，倘若她還未嫁，他便再去登門求親。
倘若她不怕，堅持要嫁過來，他這輩子，不止，連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再放手……
承州的晚棠并不知曉蕭峙經(jīng)歷的這些，便是連他接連吐了幾日的事情都不知。
換下嫁衣后，晚棠便珍重地將東西收好，打開第三個箱籠一看，里面多是釵環(huán)首飾，其中一串瑪瑙吸引了她的注意。
這串瑪瑙每一顆都打磨得圓圓滑滑，鮮明光亮，拿起時隱約有汩汩水聲，里面的血紅色似乎能流動。
魏老夫人嘖嘖出聲：“這是血膽瑪瑙，如此珍稀之物，他怎得就這樣送過來了？”
晚棠也不管這串瑪瑙多珍貴，拿起便戴上手腕。
她明白，蕭峙拿了她當(dāng)初故意落在他臥房的紅豆，特意回贈了這一串。
她都明白。
“祖母，咱們?nèi)ツ蠠o寺上香吧?！鄙竭€未結(jié)束，馮氏今日一定想給她做一碗長壽面，她正好也想勸馮氏和魏老夫人相認。
“今日你說什么，祖母都依你，走！”
下人很快套了馬車，馬車里的氈毯鋪得厚厚的，晚棠上了馬車也不怕被顛到。
倆人晃晃悠悠來到南無寺，晚棠還沒下馬車，便一眼看到馮氏就候在南無寺外的菩提樹下。
她眼里只有晚棠，遠遠地便忍不住招了下手。
魏老夫人瞥到馮氏的身影后，僵立在馬車上，淚水洶涌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