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晚棠正和徐行、伙計王初六一起用晚膳。
藥堂里他們三人,不分主仆,晚棠應了徐行的要求跟他們同桌而食。
“你這病遲遲不好,定是反復吃了發(fā)物所致。這兩日就在這里安心吃住,我親自看著,我就不信黑白無常敢來我手里搶美人兒。”
晚棠羞赧地笑笑:“多謝徐大夫,有您看診,奴婢……”
“我可不是你主子,別奴婢奴婢的,喚一聲哥哥來聽聽。”
蕭峙就是這時候闖進藥堂的,聽到徐行輕佻的語氣,他眼神涼涼:“吃著呢?”
徐行白了他一眼,只當沒看到這個人,夾了一只雞腿給晚棠:“好妹妹多吃些,你這身子骨不養(yǎng)結實點兒,日后怎么受得住那些禽獸的磋磨?!?/p>
晚棠看到蕭峙后,是沒心思再吃了,放下碗筷就要起身。
徐行按住她胳膊:“我說了,這里沒有主仆,你乖乖吃,吃飽了才能快些好起來?!?/p>
語氣柔得跟哄孩子一樣。
蕭峙的目光落到晚棠手腕上的那只手上。
徐行打從那女子嫁人后,就自暴自棄地開始流連花花草草,眼下公然當著他的面發(fā)騷,跟他那個便宜兒子沒兩樣。
他的眼刀子對徐行不好使,便徑直看向晚棠。
晚棠硬著頭皮抽出手腕,乖乖地走到他跟前見禮:“侯爺可用過晚膳?若是不嫌棄,奴婢給您添一副碗筷……”
“他憑什么嫌棄?”
“嫌棄?!?/p>
兩道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晚棠不禁蹙起眉頭。
她扭頭看向徐行:“徐大夫能否借灶房給我一用?我……”
“不借!”徐行不等她說完,直接打斷,“不請自來的人,還挑上了?晚棠妹妹如今是我的病人,你還想使喚她給你做吃食不成?”
蕭峙挑了下眉頭,不客氣地坐下,恰好在晚棠原來坐的位置對面。
王初六見狀,腳下生風地又取來一副碗筷放到蕭峙跟前,然后乖乖地端起飯碗就走。
“慢著,都給我坐下,百草堂里我說了算。”徐行還在氣頭上,讓晚棠和王初六坐下繼續(xù)吃。
倆人對視一眼,一起看向蕭峙。
蕭峙面無表情:“看本侯做什么?聽徐大夫的?!?/p>
王初六沒做過奴才,聽了這話就咋咋呼呼坐回去繼續(xù)吃,晚棠卻有些猶豫。
近來蕭峙對她十分冷淡,她怕行差踏錯半步,又要遭到他的厭煩。
徐行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便又拽了她一把:“快吃,菜都涼了。”
晚棠剛坐下,徐行便又給她夾了一塊雞肉:“多吃點兒?!?/p>
“多謝徐大夫?!蓖硖妮笭栆恍?,嘴角出現兩個嬌俏的小梨渦。
蕭峙也是才發(fā)現她有梨渦,以往在侯府,她總愛規(guī)規(guī)矩矩地低著頭,眼下她這樣一笑,昏暗的屋子里都似乎亮堂了幾分。
晚棠剛要低頭吃雞肉,對面那只大手忽然夾了一塊蓮藕放她碗里。
晚棠抬眸,驚訝地看了一眼蕭峙。
他坐在對面不聲不響的,就這樣直勾勾看著她,良久才催道:“本侯臉上長花了?快吃?!?/p>
“噢?!蓖硖墓怨詰艘宦暎皖^吃雞肉。
蕭峙卻臉色一沉:“藕不好吃?”
晚棠頓時心如擂鼓,這話聽著怎么像是在吃味?
下一刻,徐行得意地抖抖眉毛:“你的藕跟你那張臭臉一樣,不如我的雞肉美味。晚棠妹妹,他不讓你看,你便看我,我也秀色可餐,我可不像某些人,不把下人的命當命?!?/p>
晚棠的歡喜沉寂下來,旋即明白倆人這是鬧了矛盾,在拿她作筏子。
一頓飯吃得無比煎熬,倆人爭相幫她夾菜,她一會兒先吃徐行夾的,一會兒先吃蕭峙夾的,后來干脆兩樣一起吃,總算勉強端平了這碗水。
是夜,月上中天,蕭峙還坐在百草堂里沒有離開的意思。
徐行盯著晚棠又喝了一碗湯藥,便開始趕人:“百草堂打烊了,侯爺請回?!?/p>
蕭峙嘆了一口氣:“我從未輕賤任何人的性命。”他抬眸,眼神緩緩從晚棠臉上滑過,這才看向徐行,“你還要置氣到什么時候?”
徐行縮縮脖子,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怪道外頭都說你有隱疾,這才一直不娶妻,還有說你好男風的……嘖嘖,他們不會以為你思慕我吧?”
作為男子的尊嚴被質疑,蕭峙磨了磨牙:“隱疾?”
他似有若無地瞥了晚棠一眼,冷笑數聲。
倆人重歸于好,離家出走的蕭峙自然便能留宿了。
只是百草堂只有三間能住人的屋子,第三間已經安排給了晚棠。
“趙??梢院统趿鶖D一間,晚棠那屋讓給你,如此便只能委屈妹妹跟我擠一間了?!毙煨旋b牙咧嘴,樂開了花兒。
蕭峙瞪過去,知道他是故意這么說的。
不等蕭峙出聲,晚棠便道:“我今晚守夜吧,不必特意給我安排屋子?!?/p>
“不可……”
蕭峙打斷徐行的話:“好。”
武安侯府的丫鬟伺候武安侯,王初六沒有覺得哪里不對,半點兒好奇心都沒有。
百草堂簡陋,沒有浴池,沐浴只有一只大木桶,需要時不時往里添熱水。蕭峙泡了片刻,便讓添熱水。
門“吱呀”一聲,迅速打開又合上。
熱水緩緩添進木桶。
熟悉的清香襲來,正在閉目養(yǎng)神的蕭峙猛地睜開眼,看到的不是趙福,而是晚棠。
蕭峙身子發(fā)僵,聲音也僵:“趙福那小子又偷懶?”
晚棠側眸看著墻角,耳根子都紅通通的:“徐大夫讓他幫忙整理藥斗去了,侯爺可要奴婢幫您擦洗?”
蕭峙盯著她:“你平日里都是這般伺候他的?”
晚棠點了下頭:“嗯?!?/p>
蕭峙臉上頓時烏云密布,眼底竄起小火苗。
晚棠不好意思看他,說完便繞到他身后,但是蕭峙懶散地靠著模樣,她一低頭便看到粼粼波光下,有那日欺負過她的兇器。
腦袋只能埋得更低,她拿起巾帕潛心幫蕭峙擦胳膊,趁機說道:“奴婢沒有伺候過男子沐浴,不知侯爺覺得這個力道如何?”
蕭峙從怒氣中回神:“子琢不是男子?”
“奴婢只伺候大奶奶的?!?/p>
蕭峙這時才反應過來,剛才他問的是“他”,而她回答的是“她”。
剎那間,烏云散開,艷陽高照,蕭峙滿意地“嗯”了一聲。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趙福的聲音:“侯爺可要添熱水?”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倆人嚇一跳,晚棠佯裝心虛,腳下一滑,便往木桶里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