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帶他去歇息后,蕭峙看向陸靖,用海碗為他倒了一杯粗茶,朝他的方向推了推。
陸靖三兩步走過去,端起來便豪邁地喝了大半。
掏出帕子揩揩嘴角的茶漬,抬眸看到蕭峙揶揄地看著自己,陸靖難得露出一絲赧然。
他不自在地清清嗓子,瞪回去:“內(nèi)人不喜我用袖口擦,你也是娶了妻的人,有什么好笑的?”
提起晚棠,蕭峙眼底一柔,斂了揶揄:“京城眼下什么情況?”
“皇城司被梁王接手了?!标懢嘎冻鲆荒ㄒ苫螅包S副使利用劉公的支持、小陛下的寵信,幾乎掌管了整個皇城司,如此輕而易舉被梁王收攏……”
倆人對視一眼,蕭峙沉下眉眼:“他是梁王的人?!?p>“那劉公呢?”陸靖沉吟。
蕭峙搖搖頭,劉進(jìn)是誰的人,不好說。他這段時日不在京城,沒辦法憑空揣測。
陸靖不知道蕭峙想做什么大事,但眼下的局勢,只能靠蕭峙扭轉(zhuǎn):“你在潁州暈厥,不宜馬上動身回京時,陛下便讓皇城司的人秘密去找新晉武狀元了,應(yīng)是讓他帶兵回京援助?!?p>倘若趙馳風(fēng)接了密旨,這會兒已經(jīng)帶著軍隊在路上行進(jìn)。
“梁王忙著入京那會兒,我也安插了幾個人潛入京城。再等等,看清楚眼下局勢,再攻不遲?!笔捴叛巯碌门宄?,百官之中到底有哪些舉著梁王的大旗。
陸靖以為他在為小皇帝謀劃,點(diǎn)點(diǎn)頭幫忙出謀劃策:“梁王已經(jīng)發(fā)檄文,道你是他的幫兇,梁王手里也有你給他寫的信。眼下梁王站在正義之列,你若公然反抗,怕是會被打上逆賊之名。”
“那封信不是我寫的?!笔捴畔氲酵硖牡氖虑椋悬c(diǎn)兒頭疼。
這件事解釋起來太麻煩,他便直接跟陸靖說了搖光的事情:“他擅長模仿他人筆跡,那封信定是他仿著我的筆跡所寫?!?p>“劉公的幕僚?如此說來,劉公早已經(jīng)投靠梁王?”
蕭峙由著他誤會,畢竟以劉進(jìn)的性子,誰坐穩(wěn)龍椅,他都會俯首效忠……
京城,百廢待興。
梁王入住皇宮后,朝野嘩然。
百官之中文臣占據(jù)大半,多是讀過圣賢書的人,即便小皇帝得位不正,他們也沒有公然更換天子的權(quán)力。
今日是梁王入京后,第一次上早朝。
天蒙蒙亮,百官候在昭德門前議論紛紛。
有那猶然帶著一身傲骨的老臣,氣得吹胡子瞪眼:“陛下失蹤,上哪門子的早朝?梁王名不正言不順,憑什么召集文武百官上朝?”
他聲音越來越大,看到周圍的群臣看向自己,索性揚(yáng)聲道:“汝等皆受天子器重,黎民百姓求的是國富民安,梁王帶兵起事,民不聊生,邊關(guān)外敵若知道大靖內(nèi)亂,定會虎視眈眈!我等受朝廷俸祿多年,當(dāng)為國為民辦事!”
他是呂太傅,小皇帝在位期間,議論大事經(jīng)常會傳喚他幫忙參謀。梁王起事后,小皇帝的驚慌失措,被他全數(shù)看在眼中。
百官噤聲,沒人敢搭話。
呂太傅憤慨激昂:“先帝之事當(dāng)由小陛下和梁王對峙,由太廟決議!陛下尚在位,梁王殿下憑何主持早朝!此乃謀逆之舉!我等決不同意!爾等若貪生怕死,臣服此等逆賊,便是枉讀圣賢書!羞乎?恥乎?”
他罵完這些,轉(zhuǎn)過身便要走。
昭德門外的兩列禁軍中,有人伸手阻攔呂太傅。
呂太傅眉頭豎起,厲聲呵斥:“狗賊!滾開!”
渾濁老眼中端的是鏗鏘正義,錚錚傲骨支撐著他,攔路的禁軍明明比他高大,這一刻卻被這個正義凜然的老臣盯得汗顏,訕訕退下。
呂太傅便這樣在百官的注視下,挺著脊梁骨上了自家馬車,揚(yáng)長而去。
有他帶頭,另有兩個老臣也轉(zhuǎn)身離開。
剩下的那些卻是不敢走了。
謝家謝侍郎和戶部尚書錢滿堂不經(jīng)意間對上眼,點(diǎn)了下頭算作招呼,不羞不愧地垂下眸子等著上朝。
片刻之后,昭德門開,百官陸續(xù)走進(jìn)去。
被呂太傅罵了一通,眾人心情無比沉重。
昭德門外的事情很快便傳入梁王耳中,曹順訕笑著詢問梁王:“殿下可要?dú)㈦u儆猴?呂太傅素來頑固,是個不知變通的老腐朽……”
國字臉的梁王面容敦厚,說話時嘴角噙笑:“不可不可,呂太傅心系百姓、心系大靖,乃忠臣表率。國不可一日無君,八弟心虛不敢對峙,本王卻不能讓大靖江山毀于他之手。本王今日只是想與百官商議,請八弟回來對峙,倘若他無辜,本王定會親自去太廟謝罪?!?p>曹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知為何,明明梁王笑得和善,可他每次都會嚇出一身冷汗。
這樣的梁王,比暴怒的小皇帝還可怕。
御史臺唱完百官之名后,記錄了沒有到朝的官員,梁王這才姍姍露面。
皇城司黃副使帶頭提議,國不可一日無君,請梁王暫代小皇帝處理朝堂庶務(wù)。
呂太傅的斥罵仿佛仍在耳邊回蕩,一些文臣忍不住嘀嘀咕咕小聲反對。
如此反對的聲音多了,在朝堂上反而織就了一張無形的網(wǎng),網(wǎng)里兜著他們殘存的那點(diǎn)兒血性……
早朝的消息當(dāng)晚便入了蕭峙的耳。
謝家在皇城司有個楊副使,楊副使在黃副使面前是個溫吞性子,甘愿俯首,所以他手里的權(quán)勢并未削減。
皇城司的耳目眾多,遞消息出京,對楊副使來說并不是難事。
蕭峙聽完早朝的經(jīng)過后,若有所思。
陸靖冷笑:“上一次早朝,牛鬼蛇神便全都露出了真面目。”
小皇帝熱淚盈眶。
呂太傅嘮嘮叨叨,經(jīng)常一句話便能說完的事情,他要引經(jīng)據(jù)典扯半晌,重點(diǎn)不如蕭太師干練,智謀不如劉公讓他滿意,所以平日里呂太傅只是在旁邊充數(shù)。
小皇帝沒想到,最后不畏強(qiáng)權(quán)不畏生死都要站在他這邊的,居然是這樣的老臣。
蕭峙抬眸看向小皇帝:“梁王安插在朝廷里的人,今日定會趁機(jī)支持他。如今他們已經(jīng)浮出水面,臣可以正式入京勤王了。”
小皇帝激動不已:“梁王該死!不必留他性命!”
蕭峙未置可否。
陸靖側(cè)眸看一眼小皇帝,眼底掠過一抹鄙夷,嘴里卻是對蕭峙在說話:“我已經(jīng)查清楚了,梁王手里有西關(guān)赤甲軍的兵符?!?p>梁州地處西關(guān),大靖的邊境之地。
當(dāng)初他前往封地時,先帝給了他三萬赤甲軍,讓他鎮(zhèn)守西關(guān)。
為了不讓其他有封地的兒子跟著叫囂討要兵權(quán),這三萬赤甲軍給得十分機(jī)密。
梁王是個有腦子的,不能拖,否則等他在京城站穩(wěn)腳跟,后續(xù)便麻煩了。
蕭峙似笑非笑地看向小皇帝:“兵力何時相當(dāng),臣便何時入京勤王。陛下此時給兵符,臣明日便可殺進(jìn)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