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懸和王離去了一趟三川郡拜會王翦之后,便收到皇帝的詔命趕往嶺南。
楚懸是要協(xié)助章邯打造好南邊的關(guān)市的。
而行至半途,卻又收到始皇帝在南陽郡逗留,讓楚懸跟隨其左右,照顧始皇帝飲食。
趙凌為了老父親也是操碎了心。
嬴政本來就沒過上啥好日子,如今都退休了,還往嶺南那到處都是鳥屎的地方跑,如果身邊沒個會來事的人照顧,說不定假死就變真死。
楚懸來到南陽郡,本就路過楚氏商行,又見外面圍滿了人,連郡守的馬車也在這里,自然也只能下來看看。
誰曾想誰曾想……
進(jìn)門就與嬴政四目相對。
“喲!是楚大掌柜來了!”
嬴政笑容古怪,聲音幽幽傳來。
楚懸又見自家的掌柜跪在地上,心中頓生不安。
“楚掌柜!救我!”南陽郡楚氏商行的掌柜見到楚懸,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在他看來,楚懸掌握著大秦商業(yè)命脈,又是皇帝門生,為少府辦事,哪怕郡守也不敢不給楚懸面子吧!
楚懸此時哪里還顧得別人,聽到嬴政那古怪彎酸的語氣,立馬快步上前,來到嬴政跟前,滿臉堆笑,彎腰道:“先生……這是怎么回事?”
嬴政卻扭過頭,輕飄飄地說了句:“讓你家仆人與你說吧。”
在嬴政看來,什么南陽郡楚氏商行掌柜,不過是楚懸一奴仆!
至于今日之事,卻不是處置一奴仆就能解決的。
楚懸的生意實(shí)在做得太大了。
皇帝信任楚懸,楚懸也忠于皇帝。
若兩人只是做一輩子師生,倒也是好事。
可皇帝是大秦的皇帝,無論是皇位還是楚懸的產(chǎn)業(yè),都是要往后面?zhèn)鞯摹?/p>
這一輩人相安無事,互利互惠,楚懸也明哲保身,可下一輩人便不一定了。
且不說下一輩,此時楚懸門下之人已經(jīng)忘乎所以,這才一年不到的時間便開始欺行霸市,再過些年歲,皇帝和楚懸若不能加以管束,楚氏商行的人還不勾結(jié)官員,為禍天下?
哪怕嬴政讓楚懸娶了女公子,也斷絕不了底層商人的禍患!
夏黃公站在一側(cè),不敢做聲。
楚懸這一聲先生,更是證明這位趙先生帝師的身份。
帝師訓(xùn)導(dǎo)晚輩,哪有他說話的份?
王離本就知道這位趙先生是楚懸的長輩,而且他可是看過嬴政注釋的三卷兵書,雖未行拜師之禮,但他心中對其敬重有加。
楚氏商行那掌柜見楚懸這態(tài)度,頓時如喪考妣,臉色煞白,不敢再求饒,心中一番思想斗爭之后,竟然硬氣起來,反客為主:“掌柜的,小人就只是看那壯士像個普通樵夫,他來賣虎皮,若不壓價,我們這么大的商行,那么多張嘴要等著吃飯,何來盈利?”
“小人錯了!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這位先生,若先生早日亮明身份,那張虎皮別說五枚銀幣,就算十枚,小人也是會給的??!”
他這是知道錯了嗎?
只不過是向楚懸訴說,是嬴政不亮明身份,故意害他。
至于壓價……
在他看來就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而且還是一切為了商行。
如果楚懸因此而懲罰他,那反倒是楚懸的不對了。
楚懸眉頭微皺,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老掌柜。
從這簡單的只言片語,其實(shí)并不能聽出整個詳細(xì)的過程。
大秦律雖然規(guī)定出售貨物必須明碼標(biāo)價且需要簽訂契書,但獵戶出售獸皮,商行進(jìn)行一定程度的壓價,這并不違反律法的。
他們商行并沒有違反律法的情況下,雖說以嬴政的身份要處理這老掌柜也沒問題,但在楚懸看來,其實(shí)并不合時宜。
嬴政身邊的韓七卻在這個時候說道:“楚公子,小人在出虎皮時,因價格不滿離開,這位掌柜跟小人說,除了楚氏商行,沒有哪家商行能收得下小人的虎皮?我要是不賣,便賣不掉了。”
“若是走出商行,再回來,便只值一枚銀幣。”
楚懸聞言大驚失色,哪怕他在趙凌身邊學(xué)習(xí)良多,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能做到寵辱不驚,但現(xiàn)在他是真的慌了。
別人不知道嬴政的身份,他可是知道的啊!
現(xiàn)在根本就不是說他楚懸自己賺了多少錢將錢財給了少府明哲保身的問題。
而是他楚氏商行的影響力太大,導(dǎo)致商行之中的某些人已經(jīng)開始壟斷市場,欺壓普通黔首了。
“岳掌柜!你還有什么話可說?”楚懸冷冷地頂著老掌柜。
老掌柜見韓七道出實(shí)情,卻依舊破罐子破摔,咬牙道:“那又如何?小人一切都是為了商行!”
“楚氏商行所盈利的錢財七成都交給少府,小人這是在為帝國謀利!”
“再者,小人可有觸犯那條律法?”
楚懸瞥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此番行為算得上強(qiáng)買強(qiáng)賣,欺凌弱小,強(qiáng)迫威脅他人低價出售貨物,按秦律,當(dāng)黥為城旦舂?!?/p>
秦律嚴(yán)苛,趙凌是減輕了一部分刑法,并且提高了商人的地位,商人不會動不動就被抓取服苦役,但有些維持社會穩(wěn)定的律法并沒有改變。
所謂黥為城旦舂,便是臉上刺字后去修城墻。
楚懸除了頗有經(jīng)商頭腦,秦律也是背得滾瓜爛熟,他可不敢讓皇帝蒙羞,也不想落人口舌。
“既然郡守大人在此,便請郡守大人差人拘走,按律處置吧?!背覜]有徇私,也不敢徇私。
他現(xiàn)在后背都是汗,眼前這個小問題,說不定在各大郡縣都時有發(fā)生的。
“先生,不如移步內(nèi)廳再聊?”楚懸沒有再管那位掌柜,恭敬地望向嬴政。
什么為了商會,為了帝國謀利?
楚懸可是看過南陽郡的賬本,虎皮的價格一直都是五枚銀幣以上,如今陷軍營將士在附近圍獵,除此之外也有不少江湖俠客獵虎,這位掌柜敢將價格壓到三枚銀幣,甚至一枚銀幣,說明之前肯定干過這種事。
若說他沒有中飽私囊,冒著風(fēng)險干這些事,楚懸是萬萬不信的。
嬴政微微點(diǎn)頭,跟著楚懸進(jìn)入內(nèi)廳,夏黃公則是大手一揮,讓人將岳掌柜拿下收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