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些話,玄翼其實并不介意。
他知道絮兒對他有怨、有恨、有積攢了兩輩子的失望。
他盼著她能罵他、打他、把心頭那口氣出來,這樣,兩人還能再重新開始。
只是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尤其李淵還在,他也不能不顧及自己外在的形象。
收回那被震得麻木的手,玄翼整了整袖口上的蟒紋,再抬眸時,眼底帶著寬和的笑意。
“差點忘了?!?/p>
“朝中卻有些急事等著本王處理,便不多陪你了?!?/p>
“對了,李公子。”
玄翼看向神色莫名的李淵,邀請道:“將來你也要入仕,難得有與重臣相交的機會,不如暫且先將兒女私情放到一旁,跟著本王去前廳議事吧?!?/p>
“說不定得了哪位大人的青眼,將你收為師徒門客,將來也免得你宦海浮沉?!?/p>
“說來也巧。”
他看李淵的眼神,帶了三分笑意,“原本此次科考,你的名字并不在舉子榜上。”
“只是恰好那日本王去了貢院巡查,看到了你被放在下榜的試卷,你的許多想法與本王不謀而合,便將你的試卷單拎出來,又提了名,方才有了這舉子之身。”
“待會兒若實在沒有大人提舉你,說明那些朝臣魚目不識珠,你也別明珠暗投,就跟著本王,做本王的門客,閑暇時候還能過來陪絮兒說話解悶,如何?”
話里話外,客氣周到。
好似他是那個識千里馬的良駒,而李淵是那個懷才不遇等待著救贖的窮苦書生。
這樣的場景,放到任何地點,窮書生都該痛哭涕零的表著忠誠,往后唯攝政王馬首是瞻。
可偏偏,是在這樣的場景下。
這哪里是邀請,這是赤 luoluo的逼迫和威脅。
你不走?
好,自今日起,我讓你前途盡毀,再無一人敢提點抬舉你。
你自負才高?你的試卷都是我提的,你舉子的身份,也是我施舍的。
你拿什么來跟我搶女人?
玄翼說完這些,不再催促,只冷冷地居高臨下地看著李淵,等待他的抉擇。
云清絮聽到這樣的話,幾次要開口,卻又想到自己的身份,不好直接開口,手指無意識地捏著手中薄如蛋殼的茶杯,強壓著心頭的郁氣。
李淵似乎早已料到這樣的情景。
低笑一聲,將那只死了的鸚鵡塞到袖中,準(zhǔn)備待會兒找個地方將它安葬。
在玄翼眼中,他跟這鸚鵡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怪不得他的試卷答成那樣,都能中舉,這樣的好運,讓他心中一直不安。
父母高興地要為他設(shè)宴時,他都攔著不讓。
如今,塵埃落定,方知這都是攝政王的施舍……
呵。
眼底閃過一抹自嘲之色,緩緩起身,朝玄翼客氣地拱手,“王爺?shù)胁钋玻瑴Y豈敢不從?”
玄翼見他如此乖覺,也不再為難他,朝云清絮那又看了一眼后,轉(zhuǎn)身離開。
……
等蘅蕪苑再次恢復(fù)沉寂之時,角落里的如意聽到物品碎裂的聲音。
急忙抬頭,便看到云清絮手中的茶杯已被她捏碎,散亂的瓷器雖碎片扎滿她的掌心,殷紅的鮮血,滴滴答答的流。
她卻渾然不覺。
沒有聚焦的雙目,盯著月門的方向,一片死寂。
“云姑娘!”
如意急忙沖過去,一邊幫她止血,一邊收拾那散亂的碎瓷片,“再如何,您也不能傷著自己??!”
云清絮這才察覺自己受傷了。
“流點兒血而已,又不會死?!?/p>
等如意將那些碎瓷片拔 出來后,她按著手掌,不在意的起身,循著記憶里的位置,朝內(nèi)殿走去。
“我困了,你不必候著,收拾收拾也休息去吧?!?/p>
……
往后連著三日,云清絮都沒有等到李淵。
玄翼時時刻刻將李淵帶在身旁,游走在朝堂與兵營之間,縱然李淵的院子就安排在了云清絮的隔壁,但早出晚歸的作息,徹底讓兩人沒有相見的機會。
等來等去,沒等到與李淵商議,先等到了竇棠雁。
竇棠雁自那日被玄翼拖走后,便被竇大夫鎖在院中,不許她再在王府里胡來。
今日趁著竇大夫外出尋藥的間隙,竇棠雁撬了鎖溜了出來,怒氣沖沖地闖進蘅蕪苑,一見面,便咬牙切齒地朝云清絮臉上甩了一巴掌。
“賤人!”
她指著云清絮那張令人厭惡的臉,罵道:“出爾反爾的賤人,我辛辛苦苦調(diào)制的藥膏,倒成了你往上爬的梯子?你還要不要臉!”
云清絮正坐在窗下打著絡(luò)子。
她眼睛看不見了,不能讀書也不能繡花,每日就坐在窗下,聽著外頭風(fēng)吹樹葉的聲音,用這些絲帶來緩和內(nèi)心的寂寥。
玄翼為了哄她開心,請匠人們做了許多書模,都跟游記有關(guān)。
上好的紫檀木雕刻成字,不用眼睛,光用手便能摸出里頭的文字。
可他的這番心意,被云清絮束之高閣。
竇棠雁闖進來時,她聽到了她的腳步聲。
那夜的事,確實是她疏忽大意了。
她本想跟竇棠雁再商議個別的法子,卻沒料竇棠雁一言不合便動起手來。
眼睛看不見,自然沒躲過那掌風(fēng)。
挽好的發(fā)髻被抽彎了,整個人趔趄在梳妝臺前,額頭瞬間腫起一片紫青來。
好不狼狽。
如意看到這一幕,紅了眼,立刻擋在云清絮面前,警告地看著竇棠雁,“你若敢再進一步,我這就去告訴攝政王!”
“你——”
竇棠雁高高揚起的手掌,因為王爺二字,頓在半空,她想起了那日被訓(xùn)罵的恥辱。
面上清白交加。
許久,狠狠地收回手,吐出一口氣,“滾開,我找她是商議要事?!?/p>
云清絮在如意的攙扶下緩緩站起來,而后沖竇棠雁道:“竇姑娘,你靠近些,我有私 密的話要同你講。”
如意急了,“姑娘,您別讓她靠近,她根本就是個不懷好意的瘋子??!”
云清絮沒有接如意的話,只重復(fù)道:“隔墻有耳,你走近些?!?/p>
竇棠雁不疑有他。
恨恨往前走了兩步,呼吸噴在云清絮臉上,譏諷道,“說吧,有什么情況……??!”
話未說完,左臉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