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相處間,從前的愛恨和恩怨,在這深山里頭,似乎都被淡化了。
她催問過很多回,二人什么時候才能離開這里,玄翼每次都找不同的理由來解釋,她聽的心煩,總覺得玄翼是故意拖著不讓她出去,可直到前些日子那個雨夜,玄翼為了尋找出去的路線,攀山時摔了下來,險些將右腿給摔斷,一瘸一拐地耽擱了兩天才回來后,她忽然覺得,跟小命比起來,出去不出去,已不那么重要了。
此處山林又密又凹,幽 谷險峻。
沒有地圖,沒有同伴,她瞎了眼挺著大肚子,玄翼又瘸了一條腿,二人想出去,比登天還難。
而且,昨日夜里,她還聽到有人搜查追蹤的聲音。
若非玄翼挺著傷腿,將她帶到了另外一個更隱秘的山洞,只怕二人已經(jīng)暴露了。
落在玄翼手中,她尚且有活路。
可落到羌門的賊子手中,誰知道他們會對她做什么?
云清絮認(rèn)命了。
這山野之間,空氣清新,風(fēng)景也不錯,她雖然看不見,可每日聽著鳥鳴醒來,肚子里的孩子都更活躍了。
如果暫時實在沒辦法出去,放空心思在這里安心養(yǎng)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更何況……
云清絮手抓著身下由藤蔓編制的吊床,面上一派復(fù)雜之色。
玄翼,雖不是個好人,卻是個妥帖的人。
這一個多月來,早晚三頓飯變著花樣做且不提,就連每日午休之后,也有他摘的野果子吃。
酸酸甜甜的,莓果漿果,都是她小時候喜歡的那幾種。
除了口腹之欲外,玄翼還用木頭做了矮房,做了床,做了椅子凳子,做了一切生活所需的物品。
每日,他不是在尋找野味做飯的路上,就是在尋找木頭削弄家具的路上。
一個破破爛爛的山洞,被他這些木頭裝填的,跟個過日子的居所一般。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他事事周到妥帖的樣子,讓云清絮有些恍惚。
這樣的玄翼,她此前從未見過。
晃動的吊床漸漸停下擺動的節(jié)奏,云清絮將長發(fā)攏起,準(zhǔn)備下來走走時,起的過猛了,被壓在身下許久的右腿,開始抽筋——
“嘶——”
她痛的慘叫一聲,歪歪斜斜地要朝地上栽去,身下的吊床這個時候也出了問題,從中間咔嚓一聲斷成兩片。
半米高的吊床,若這么摔下去,她倒無礙,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辦!
云清絮面色巨變,下意識的叫人,“玄翼——”
話音未落,一道暗影閃過,在她即將以臉著地的時候,抱住她的腰,護住她的身體,將她橫抱而起。
正是在一旁鋸木頭的玄翼。
一個月過去,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攝政王黑了、瘦了、可眼神熠熠有光,抱云清絮的動作也愈發(fā)熟練了。
雙手指腹上的繭子,托著云清絮的后腰,眼底擔(dān)憂與喜意交織。
這一個月的努力果然沒有白費。
絮兒遇上事的時候,終于知道第一時間叫他了。
這是好的開始。
他要讓她永遠(yuǎn)依賴著他,忘了從前那些不美好的過往,往后二人帶著孩子過著溫馨幸福的日子,哪怕永遠(yuǎn)蝸居在這山里,他都甘之如飴。
什么皇權(quán)富貴,什么錦衣玉食,在他眼里,都比不上她。
云清絮察覺到那熟悉的木香味兒后,心底稍安,但很快,怒意暈出來,語氣里帶著她未曾察覺到的驕縱。
“你看你做的吊床,竟然能從中間斷了,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快放我下來——嘶——”
大腿的抽筋,并沒有因為這意外而得到好轉(zhuǎn),反而愈演愈烈。
聽到她呼痛的聲音,玄翼眼底閃過慌亂之色,忙抱著她席地而坐,擔(dān)憂地翻動她的身體,“怎么回事?哪里磕著碰著了?”
云清絮見他一言不合就翻自己的衣服,氣的差點給他一腳。
這廝蹬鼻子上臉,越來越不講究了。
但此刻大腿抽疼的厲害,她實在沒工夫跟他理論,壓著痛意抬起自己的右腿,艱難地道:“大腿抽筋了,我站不住?!?/p>
玄翼學(xué)過針灸按摩之術(shù),雖比不過那些專攻此技的太醫(yī),但對付抽筋這點小毛病,手到拈來。
他將云清絮放平,手指朝她的大腿上按去——
“啊?!?/p>
猝不及防,云清絮面色煞紅,像被煮熟的蝦子一樣,迅速往后收腿,“你干什么!”
玄翼面色不變,捉住她的大腿,又朝自己這邊扯過來。
面容端肅,煞有其事,“別亂動?!?/p>
他繃著臉,手按著那兩根大筋,在云清絮身體不受控制的扭 動之下,緩緩用力。
“本王問過了,懷孕的婦人到了后期,極容易抽筋、容易氣血不足?!?/p>
“月份越大,此事發(fā)生的越頻繁?!?/p>
“你我相處這么久了,也不是什么外人,你跟我客氣什么?”
“從今日起,每日夜里睡前,晨起之后,我多給你揉一揉,也省得你白日里突然抽筋難受?!?/p>
他說這話,并沒有起到安撫的作用。
云清絮臉上紅意更甚,藏在袖子底下的雙手,也因為大腿處傳來的異樣感覺,而微微顫抖。
一通操作下來,腿不抽筋了,可云清絮話也說不利索了,渾身上下被抽干了力氣,雙眸發(fā)干,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片黑暗。
直到被玄翼從地上扶起來,“你走走看,有沒有好轉(zhuǎn)?”
“地上涼……你若不想走路,我抱著你便可,不要再躺著了?!?/p>
云清絮才回過神了,急忙躲開他的觸碰,喉間翻滾許久,才吐出一道心不甘情不愿的話來。
“勞王爺費心了?!?/p>
玄翼被她別扭的樣子逗笑了。
正要再說些什么時,耳邊忽然捕捉到一聲特殊的鳥叫聲。
他面色微凜,收起了漫不經(jīng)心的笑,對云清絮道:“看這天色,估計又要下暴雨了,我先帶你回山洞里去,等雨停了,采些野蘑菇給你熬蘑菇湯喝。”
他之前熬過一回蘑菇湯。
用了十幾種叫不出名字的野蘑菇,放到石鍋里燉的,旁的食材都不加,快出鍋時撒上一把他自己晾曬的井鹽,鮮甜的香氣,快把人舌頭都給喝掉了。
云清絮喝過一回,至今念念不忘,卻又不好真把他當(dāng)作廚娘,說不出讓他多做幾回的話。
如今聽到又有蘑菇湯喝,她呼吸微頓,下意識地點頭,“好,我們回去。”
說罷了,才覺得自己的反應(yīng)太夸張?zhí)恢v究了。
抿了抿唇,又解釋道:“我不是為了喝湯,我是想起那一窩兔子還沒喂,別餓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