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絮接過那包裹,心底一暖。
可聽他說起那批珍珠,又面帶愧色,“霍公子,實在抱歉了?!?/p>
“不是清絮不愿意幫您,實在是如今自身難保,沒辦法再繼續(xù)合約了,您……”
霍千斛眉頭微挑,“如何自身難保,我看云姑娘除了眼睛看不見之外,有勇有謀,能吃能喝能殺人的,除了比尋常女子多了些膽魄外,也沒什么不同的啊。”
“怎么就……不能合作了?”
云清絮啞然。
她想解釋兩句,可話到嘴邊,又無話可說。
是啊。
她只是換了個身份罷了,又不是廢了死了,雖然借不了從前的助力,沒辦法將這些珍珠帶到那富貴王侯之家,但難道做生意,只有攀附權貴這一條路嗎?
她雖恨林婉如的心狠手辣,但也佩服林婉如的本事。
前世今生,林婉如靠自己能立起一個林氏商行來,攥去天下三分之一的財富,她為何不能學人家三分呢?
而且,她光憑身上這一千兩銀子,無法安度后半生的。
她需要賺錢,需要很多銀子。
開個小店,賣點兒閑碎的東西,費時費力不說,還容易暴露自己。
這批珍珠,是一個機會。
若操作好了,她說不定能跟霍千斛一起,腰包豐滿地離開京城。
既然開始新的生活了,那今往后,就一切向前,大膽的走吧。
“好?!?/p>
云清絮笑著點了點頭。
“霍公子既然信我,我必不會讓你失望。”
她從前笑得時候,溫柔婉約,眉眼生動,帶著江南女子的嬌俏,有著小家碧玉我見垂憐的清幽氣質(zhì)。
如今剪了短發(fā),額頭上染了幾縷血痕,穿著那粗糙的衣服,站在這靜謐的水邊,手抓著紫竹手杖,頷首一笑時,竟是另一種氣質(zhì)。
像什么呢?
后來霍千斛翻遍書籍,想了許多個形容詞,卻想不出合適的詞句來形容她。
直到有一天,他打開了他那去世的娘親,給他留的最后一個蚌殼,取出里頭拳頭大的珍珠,用棉帕擦掉珍珠上面的灰塵,看著那比月光還要皎潔的光輝時,想到了她今夜的笑。
一顆注定發(fā)發(fā)光的明珠,只是暫時蒙塵罷了。
等塵埃擦凈,露出華光時,萬丈光輝,方知何為世上最瑰麗之寶。
……
攝政王府。
失血過多而昏迷的馮管家,在竇大夫的神針之下,醒了。
他看了一眼床邊的竇大夫,發(fā)現(xiàn)他不是牛頭馬面,也不是黑白無常后,眼底又恢復死寂。
“你把我扎起來做什么?”
“還不如讓我死了!”
“我這樣死了……也不受什么疼……”
“可若等到王爺處置……我身上還會有一塊好肉?”
竇大夫摸了一把胡須,瞪了他一眼,泄恨一般,將針扎在他的厚肉上——
“嘶!要命??!”
馮管家慘叫一聲,雙眼赤紅。
竇大夫卻沒空跟他打嘴巴官司,催促道:“別在那自我猜測了,趕緊去瞅瞅王爺吧,放心,王爺不會要了你的命的?!?/p>
馮管家不信,“怎么,你孫女給王爺吹枕邊風了?”
他可是知道真相的人,那所謂的竇側妃,根本就是個笑話,不過是王爺捧起來跟云姑娘打擂臺用的玩具罷了,王爺……
“王爺請了感業(yè)寺的大師過來,感業(yè)寺的大師說,若想讓云姑娘得升天道,來世還能與王爺相逢,從今往后,王爺不許再沾半點血腥。”
“不許殺人,不許用刑,不許暴力施政,也不許霸著皇權不放,架空天子。”
“只有他仁慈至善,德工兼?zhèn)?,才能感動上天,來讓月老為他與云姑娘牽一根紅線,來世再有交集?!?/p>
“大師還說了,若他能一日一善,堅持五年,一千七百日后,他心心念念之人,就能從自 焚的罪孽中解脫出來。”
“不然,云姑娘會一直在地獄的業(yè)火中,被焚燒神魂,日日收烈火焚身之痛?!?/p>
“王爺跟以前不一樣了,真的?!?/p>
竇大夫說起這話,語氣跟見了鬼一樣,眼神復雜至極。
“他撤了對逆賊亂黨的圍剿,他將金鑾殿上的蟒椅也搬了下來,他把手中除了軍權的一切權力,全都交給了帝王,他甚至放話出去,往后再不問政,潛心修善……”
“昨日陛下已來過一回了,王爺閉門不見。”
“陛下還想去探望云姑娘,王爺說如今云姑娘日日與他同吃同住,不見外人,把陛下趕走了……”
聽到這兒,馮管家打了個哆嗦,“你等等!”
馮管家驚愕道:“那……那陛下知道云姑娘自 焚之事嗎?王爺解釋過與他日夜抱著睡覺的是一具骷髏嗎?”
竇大夫狠狠揪了一把自己的胡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冷靜些。
“你可千萬別這么說!”
“王爺說了,云姑娘沒死,只是暫時睡著了!”
“闔府上下,旁的要求都沒有,唯有一點,就是所有人都不能提云姑娘死了這件事了?!?/p>
“在王爺心里她沒死,她就是沒死!”
“那日陛下過來,也問了攝政王府里伺候的其他人,大家都稱,云姑娘住在王爺?shù)膶媽m里,日夜陪著王爺,概不見客?!?/p>
“陛下自然不知道真相?!?/p>
“想來……陛下也只是隨口一問罷了?!?/p>
畢竟,陛下與云姑娘有什么交集呢?
一個是九五至尊的帝王,一個是凌遲行刑的受害者,之前過來探望,只是為了彌補自己作為帝王的過失,讓逆賊逃脫,讓無辜的百姓受難。
如今都快入夏了,元日發(fā)生的事都過去那么久了,攝政王交了權,陛下日理萬機,哪里會記得那個已經(jīng)灰飛煙滅的云氏女呢?
竇大夫搖了搖頭,收拾起自己的藥箱。
看著坐在床上遲遲無法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馮管家,催促道。
“所以你也不用怕死了,王爺不會殺你的?!?/p>
“甚至,你是第一個尋到云姑娘尸體的人,王爺還會賞你?!?/p>
“之前伺候云姑娘的那兩個婢女,叫什么杜鵑芍藥的,都抬做了王府的侍妾,單獨賞了兩處院子,一人五百兩的月例銀子?!?/p>
“唯有那個伺候了三個多月的如意,不知怎得,死在了外頭,毒發(fā)身亡,王爺將她厚葬了,還給她家人封了一筆厚重的銀子?!?/p>
“你昏迷著,不知道當日的事,昨兒那家人一家老小過來王府門前磕頭謝恩,磕得滿臉鮮血,夸王爺是十世大善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