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久居深宮,空懷一腔慈愛之心,卻無處疏解?!?/p>
“公主,你與駙馬今日若不能完婚,等太后回了宮里,便再也看不到你們成婚的盛況了?!?/p>
“常聽有人,因心頭憾事不可得,最終年華早逝,郁郁而終……”
“本王覺得,爾等做小輩的,應(yīng)當(dāng)體諒太后娘娘的身體?!?/p>
“謹守孝道,以討太后抒懷才是。”
玄翼淡淡幾句話落下,四周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嘉華太后雖不理解這個恨不得將她踩進泥里頭的攝政王,為何突然改口,向著她說話了,但那話中隱晦的詛咒之意,卻讓她面色鐵青、心頭恨極。
長姝公主與云清川聽了這話,也面沉如水,心下一派復(fù)雜。
這般胡言亂語……攝政王,是被鬼上身了嗎?
圍觀的百姓更不知為何會走到這一步,彼此相顧,瑟瑟不敢言。
周大人攥緊手中的驚堂木,想拍桌子將話題轉(zhuǎn)回案件當(dāng)中,卻又不敢當(dāng)庭訓(xùn)斥玄翼,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綠,跟煙火似的。
全場,唯有玄璟淵父子連心,猜出了玄翼說這話的緣由。
他錯愕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盯著玄翼,艱難的咽了咽口水。
不是吧。
昨日攝政王當(dāng)街牽紅線之事,內(nèi)衛(wèi)稟報給他時,還多加了一句。
說攝政王在懷業(yè)大師的影響下,心性大變,不喜歡殺人了,喜歡跟人說媒成全姻緣了。
昨日,攝政王之所以亂點鴛鴦譜,沒有太多惡意,純粹是想成就好事。
內(nèi)衛(wèi)繪聲繪色與他匯報時,他打斷了那內(nèi)衛(wèi)的猜測,只覺無比荒謬。
說攝政王奪 權(quán),他信。
說攝政王殺人,他信。
說攝政王為了做好事而當(dāng)起了月老……他不信。
他這便宜父親,便是再性情大變,也不可能變得如此離譜。
但此刻……
看著攝政王唇角那冰冷的笑,少年帝王堅定的內(nèi)心,隱隱有些動搖。
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浮上心頭。
……
“公主大婚,是國之幸事?!?/p>
玄翼一改剛才的冷漠與疏慢,眸底閃過一點亮色。
他起身,走到那登聞鼓的旁邊,搶走了大理寺衙役手中的銅杵,站在高臺之上,居高臨下地俯瞰萬民。
目光劃過長姝公主與云清川時,頷首點頭。
“兩位新人,不如由本王做司儀,在此跪拜天地,在闔京百姓的祝福下,叩首白頭,成全一段美滿姻緣?!?/p>
“也好全了太后娘娘的惦念,讓太后安心無虞的回宮?!?/p>
“如何?”
……
不如何。
長姝公主驟然起身,動作之大,差點將身下的椅子帶翻。
精致的妝容,寸寸龜裂、崩塌。
珠冠上顫動的流蘇,倒映出她驚濤駭浪的心緒。
到底是誰瘋了。
是攝政王?是這個世界?還是她?
“王爺,這個玩笑不好笑?!?/p>
長姝公主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看玄翼的眼神,恨不得將他吞了。
她確實期待與心愛之人成婚,也確實為了這場婚事百般籌謀,心力交瘁。
主子臨時起意,讓她毀了自己的婚禮,來給攝政王身上潑臟水,她雖不情愿,卻只能妥協(xié)。
無奈之下,在心里反復(fù)勸自己,大不了,另擇吉日,再與清川辦旁的婚事。
她與清川還年輕,往后的時間還長,他們都等得起。
在長姝公主心中,婚禮是她與云清川互許終生的約定,是死生契闊與子成說的契約,而不是像猴子一樣,被攝政王強拽到這大理寺門前,當(dāng)著全京城百姓的面,任攝政王玩弄于鼓掌,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蕈月的憤怒,云清川的猜疑,帝王的欲言又止,都無法阻撓玄翼的決定。
在馮管家僵硬的眼神中,玄翼朝他頷首點頭。
馮管家咽了口口水,強壓下心里的苦澀,吩咐一旁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
“照做吧?!?/p>
“所有在京內(nèi)巡邏的禁軍,皆傳召過來,維持此地的秩序,絕不允許出任何差錯?!?/p>
“去幾個人……扶著長姝公主和云大人,帶到那高臺處,不要讓他們掙扎?!?/p>
說是扶,其實是綁。
禁衛(wèi)早準(zhǔn)備了繩索,在長姝公主與云清川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將她們的雙手綁在后背,連抬帶提的,拖到了高臺的登聞鼓旁邊。
與此同時,鎮(zhèn)守在各個街道的禁軍,也得了軍令,紛紛朝大理寺這邊趕來,一個禁軍把守三名圍觀的百姓,手中長刀相接,環(huán)繞成圈,以審訊臺為中心,里三層外三層,確保每個人都處在禁軍的監(jiān)控之下,確?,F(xiàn)場不會出現(xiàn)任何的意外。
長姝公主和云清川像犯人一樣,被壓至玄翼身旁時,玄翼淡笑一聲,衣角被微風(fēng)吹起,冷厲的面容上,添了幾絲溫和。
“二位新人不必驚慌?!?/p>
“本王主婚,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p>
“史官必會記載于史記當(dāng)中,彪炳史冊,遺于后世?!?/p>
此話一處,長姝公主更恨,張口便開始罵,“你這個混賬!你!唔——”
早有準(zhǔn)備的禁衛(wèi),不知從哪里翻來一塊紅綢,堵住了她的嘴。
正要有樣學(xué)樣,將云清川的嘴也堵上時,那位穿著喜福的云大人,卻忽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攝政王府出事了嗎?”
禁衛(wèi)的動作頓住,抬頭看向自家王爺。
玄翼緊握著銅杵的右手,下意識地顫了顫,很快,又恢復(fù)如常。
他垂眸,看著被押解著跪在地上的云清川,語氣輕疏,“何出此言?”
云清川緩緩搖頭,面色凝重,沉靜的眸光深處,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慌亂。
“因為我了解你。”
“王爺,若非出了意外,你絕不會變成這樣?!?/p>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在云清川的腦袋里發(fā)酵,他掙脫開禁衛(wèi)的束縛,站起身來,與玄翼目光平視,想借此叩問玄翼的內(nèi)心。
“三個月前,發(fā)生了那樣的事,你也只是多殺了幾個人,多招募了幾支軍隊而已?!?/p>
“可如今,你正值壯年,卻突然放權(quán),將天下拱手相讓?!?/p>
“日日巡邏的禁軍,不再殺人?!?/p>
“而你攝政王,也干起了行善積德的行當(dāng)?!?/p>
“王爺,王府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