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出了冰窖,追出了密室,追出了這座院落。
唐禹很快就看到了冷翎瑤,她就坐在演武場的高臺上,靜靜看著師弟們練武。
她的情緒并不激動,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像是什么也沒發(fā)生。
當(dāng)生命出現(xiàn)不能承受的痛,靈魂會幫你遺忘,讓你有活下去的勇氣。
唐禹緩步走了過去,走到了冷翎瑤的身旁。
冷翎瑤看向他,微微歪著頭,疑惑道:“你是哪個師弟,怎么這么面生?”
唐禹道:“他們練的怎么樣?”
冷翎瑤摸不清楚他的來歷,只能皺眉回答道:“不算好,他們的心很浮躁?!?/p>
唐禹點頭道:“他們來圣心宮,是為了修人間之圣心、立天地之正道,學(xué)武助人,懲惡揚善……還是僅僅為了圣心宮弟子這個名門正道的身份?”
冷翎瑤被這個問題問住了,沉默了片刻,才道:“這很復(fù)雜,我沒辦法統(tǒng)一回答你。”
“不過我只負(fù)責(zé)教授武學(xué),其他規(guī)矩是師父在負(fù)責(zé)。”
唐禹“嗯”了一聲,看著她的臉龐,輕聲道:“霽瑤,這些弟子良莠不齊、居心叵測,你認(rèn)為他們會逐漸成為武林的中堅力量嗎?”
冷翎瑤遲疑道:“我不確定。”
她很快又反應(yīng)過來,驚異道:“你叫我什么?你知道我小名?”
唐禹笑了起來,輕聲說道:“他們會的,會成為武林正道的?!?/p>
“年輕的他們當(dāng)然會有很多問題,很多缺陷,虛榮、浮躁、好高騖遠(yuǎn)、互相攀比、捧高踩低…”
“但隨著他們逐漸成熟,遇到了困境,遭遇了挫折,在江湖中磨礪,犯一些錯,做一些傻事…在最后的最后,他們也會幡然想起,當(dāng)初的他們是為何來圣心宮的。”
“所有的復(fù)雜過后,還是會回歸那句話——最初的選擇,就是最終的選擇。”
冷翎瑤站了起來,上下打量著唐禹,緩緩道:“你…你說的或許很有道理…請問…”
唐禹打斷道:“你也一樣。”
“什么?”
冷翎瑤有些疑惑。
唐禹道:“師弟們會最終回歸最初,因為他們有你們。”
“你也會回歸最初,因為你有我?!?/p>
“一切的復(fù)雜和波折都是過程,別不開心,相信結(jié)果?!?/p>
他伸手,輕輕撫摸著霽瑤白皙的臉頰,笑道:“好好生活,等我的好消息?!?/p>
他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轉(zhuǎn)身朝著丹鼎院走去。
冷翎瑤靜靜站在高臺上,看著唐禹離去的背影,心中百味雜陳。
她記不清了,她甚至不知道這個人叫什么名字。
但看到他,就覺得熟悉,覺得親切。
以至于剛剛他伸手摸臉,她也沒有躲開,反而覺得很安心。
“好好生活么?”
她也下意識摸到了自己的臉,心中有一股難以言述的悲意不知從何而來,這股悲意幾乎淹沒了她的心,讓她難以呼吸。
但剛剛那人的話,又讓她覺得,好像一切沒那么糟糕,好像…事物以后真的會慢慢變好。
她坐了下來,看著周遭的一切,陷入了沉思。
她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但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么做。
而唐禹已經(jīng)進了丹鼎院,按照原路返回,來到了冰窖之中。
他感受到了極端的寒冷,他看到了祝月曦依舊盤坐在那里,似乎在用內(nèi)力對抗著內(nèi)心的欲望。
察覺到唐禹回來,她連忙問道:“霽瑤怎么樣了?你找到她了嗎?別讓她做傻事!”
唐禹道:“她就坐在演武場,像是什么也沒發(fā)生?!?/p>
祝月曦微微一怔,隨即點頭道:“她總是那樣?!?/p>
她看向唐禹,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唐禹道:“給你治病。”
祝月曦臉色頓時一變,當(dāng)即呵斥道:“誰讓你來的!是不是梵星眸!是不是!”
“你以為我會讓你占便宜?你以為我會讓一個男人來給我治病?”
“你什么都不懂!甚至不會武功!”
“滾!看在霽瑤的面子上我不對你動手!趕緊滾!”
唐禹面色很平靜,他看著表情有些猙獰的祝月曦,緩緩道:“其實你挺可笑的?!?/p>
祝月曦道:“你說什么!你難道以為在這件事上,還能靠嘴皮子說服我?”
“梵星眸安的什么心,難道我不知道嗎?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毒婦!”
唐禹并不在乎她態(tài)度的強硬,只是靜靜站著,輕聲道:“你和這個時代的大多數(shù)人一樣,非但可笑,而且可悲。”
“你分明知道我在舒縣做的不錯,你也知道我在譙郡力挽狂瀾,展現(xiàn)出了堪稱奇跡的能力?!?/p>
“你很清楚,我擁有強大的魄力、出色的組織力、非凡的毅力、不俗的軍事水平和極端清醒的大局觀?!?/p>
“放眼天下,能做到我這一步的人,屈指可數(shù)?!?/p>
說到這里,唐禹笑了起來,緩緩道:“你什么都知道,但你依舊說我什么都不懂,依舊輕視我,依舊不把我放在眼里?!?/p>
“不是你太傲,而是你和這個時代的大多數(shù)人一樣,不看能力,只看身份?!?/p>
“如果我是王劭的身份,我守住了譙郡,你一定把我夸到天上去,認(rèn)為我是百年一遇的人杰,對我敬重?zé)o比。”
“但偏偏我只是個賭徒之子,贅婿之流?!?/p>
“與我的功績相比,我受到的尊重輕如鴻毛?!?/p>
祝月曦冷聲道:“你來這里就是為了吹噓自己?就是為了表達(dá)世俗的不公?表達(dá)你內(nèi)心那點可笑的憤慨?”
唐禹搖頭道:“我不在乎那樣的不公,在某種程度上,我其實是一個很自負(fù)的人,我總認(rèn)為我見證過你們從未見過的事,所以很高傲,很不屑?!?/p>
“只是我?guī)煾刚f,一味地內(nèi)斂和藏拙,是無法擴大自身影響力的,我認(rèn)為很對。”
“內(nèi)斂和藏拙讓我的高傲之心得到了巨大的滿足,有一種蔑視時代、高高在上的痛快滋味,但如果不擴大自身的影響力,又不利于我之后的路?!?/p>
“人心總是這么復(fù)雜,想裝高級的逼,就無法做到務(wù)實?!?/p>
“但你不也說了么,我是英雄,是因為很多人在身后拼了命的幫助我?!?/p>
“我想我不能再去裝高級了,我也得‘龍傲天’一點了,擴大影響力,讓所有為我拼命的人,不后悔。”
祝月曦冷笑道:“你說了一大堆晦澀難懂的話,就能讓我配合你治?。縿e癡心妄想了,滾吧!”
“告訴梵星眸,我的事用不著她管,更用不著你管。”
唐禹看向她,淡淡道:“給我一刻鐘時間,如何?”
祝月曦道:“什么意思?”
唐禹道:“一刻鐘的時間內(nèi),你我端正態(tài)度,好好聊聊,不賭氣,只說實話?!?/p>
“如果我能說服你,那我們就治病?!?/p>
“如果我不能說服你,我保證不糾纏,我離開?!?/p>
祝月曦微微瞇眼,寒聲道:“你以為你能說服我?”
唐禹道:“我認(rèn)為我能?!?/p>
祝月曦道:“好,我給你這個機會。”
“從現(xiàn)在開始,我認(rèn)真、誠實地回答你的問題,和你交談?!?/p>
“半刻鐘之后,你就趕緊滾蛋?!?/p>